林晚照闭上眼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有下辈子，她再也不要“懂事”了。
    消毒水的气味像无数根细针，扎进她每一个还在感知的毛孔里。身体重得像灌了铅，连抬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只有胸腔里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耳边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那声音越来越慢，像老旧座钟的摆锤，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她，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视线模糊得厉害，只能看到两道模糊的人影围在床边，一男一女，是她生命里最亲近的两个人——妹妹林晓晓和男友赵峰。
    “姐姐，你一定要撑住啊……”林晓晓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哭腔，听起来委屈又担忧。可林晚照的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一团翻滚的浑浊黄色，那是贪婪的颜色，像浸了油的抹布，脏得刺眼。黄色深处，还藏着一丝诡诈的暗紫色，像毒蛇吐信时的信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她什么时候能看到“情绪颜色”的？大概是从身体彻底垮掉，意识却异常清醒的时候开始。这个突如其来的能力，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剖开了所有人虚伪的面具。
    赵峰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却让她觉得刺骨的冷。“晚照，你别害怕，医生说只要挺过这几天就好了。”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可林晚照看到，他头顶笼罩着一片浓重的黑灰色，那是谎言的颜色，密不透风，压得人喘不过气。两人见她眼皮都没动一下，以为她已经陷入深度昏迷，说话的声音渐渐压低，却一字不落地飘进林晚照的耳朵里。
    “峰哥，医生刚才跟我说，她也就这几天了。”林晓晓的声音里没了哭腔，只剩下急切，“那份意外险的受益人……你确定改过来了吗？”
    赵峰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放心，手续早就办妥了。当初哄她说为了我们的未来，她不是很”懂事”地就签了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她爸妈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等她走了，那笔”赡养费”会”及时”到账，省得老人家来闹事。”
    “赡养费”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晚照的心上。她爸妈去年车祸去世，留下一笔赔偿金，她一分没动，全交给林晓晓保管，说等妹妹毕业买房用。可现在看来，那笔钱早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还有意外险……林晚照的意识被剧烈的悔恨撕扯着，一段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三个月前，赵峰拿着一份保险单找到她，笑得温柔：“晚照，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想给你一份保障。这份意外险保额很高，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也能安心。”她当时还觉得赵峰体贴，可看着受益人那一栏写着“法定”，她有些犹豫：“还是改成我爸妈吧，他们年纪大了，需要保障。”
    没等赵峰开口，一旁的林晓晓就凑了过来，挽着她的胳膊撒娇：“姐姐，你怎么这么见外呀？峰哥是想给你安全感，你要是改成爸妈，峰哥该难过了。再说了，爸妈有你这么懂事的女儿，肯定也希望你过得好。”她被“懂事”两个字绑住了手脚，又架不住两人一唱一和，最终还是签了字，把受益人改成了赵峰。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她的“懂事”，成了他们谋财害命的帮凶！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林晚照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想挣扎，想嘶吼，想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床上，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就在这时，病房墙壁上挂着的老旧电视突然亮了起来。那是医院统一播放的午间新闻，没有声音，只有字幕在滚动。林晚照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屏幕上，下一秒，瞳孔骤然收缩！
    屏幕上突然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快讯，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沉痛哀悼！七位国之栋梁于今日凌晨相继离世……”紧接着，七张黑白照片依次闪过，每张照片下面都配着简短的文字介绍：商业巨擘陆司辰，死于私人飞机失事；信息帝国创始人顾夜，死于实验室不明爆炸；世界拳王秦骁，死于赛后突发性心脏衰竭；顶流影帝苏言，死于抑郁症自杀；国医圣手沈清澜，死于罕见病毒感染；金融巨鳄季云深，死于华尔街枪击案；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白景然，死于登山意外。
    这七张面孔，陌生又熟悉。他们都那样年轻，那样卓越，是站在各自领域顶端的人物。可林晚照却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是她高中时代的同学！高中时的陆司辰，是寡言寡语的转学生，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却掩不住身上的锐气；顾夜是电脑天才，经常泡在机房，据说能黑进学校的教务系统；秦骁是体育生，每次运动会都能拿好几块金牌，却总被老师批评打架……
    那时候，她和他们有过短暂的交集。陆司辰帮她捡过掉在地上的课本，顾夜帮她修过坏掉的U盘，秦骁替她挡过校外混混的骚扰……可后来，林晓晓总是在她耳边说：“姐姐，他们都是些不好好学习的”坏学生”，你别跟他们走太近，会被影响的。”她又一次因为“懂事”，刻意疏远了他们。高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联系。可现在，他们竟然在同一天相继离世！
    私人飞机失事、实验室爆炸、突发性心脏衰竭……这些死法看似意外，可集中在同一天发生，怎么可能是巧合？一个荒谬却又让她灵魂战栗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他们的死，会不会和她的“意外”有关？他们是不是查到了赵峰和林晓晓的阴谋，想为她报仇，却遭到了灭口？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就突然变成了刺耳的长鸣！林晚照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她听到林晓晓和赵峰慌乱的声音，还听到他们在低声商量：“快，趁现在没人，把氧气管拔了，就说她抢救无效……”
    悔恨、愤怒、不甘……无数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她恨自己的“懂事”，恨自己的愚蠢，更恨赵峰和林晓晓的恶毒！如果有下辈子，她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意识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林晚照在心里嘶吼：我要重生！我要报仇！
    ……
    “叮铃铃——”
    清脆的上课铃声猛地响起，像一把锤子，砸醒了沉睡的意识。林晚照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耳边是嘈杂的说话声，还有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吱呀”声。这不是冰冷的病房，而是……教室？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周围坐着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青春期的青涩和对上课的抗拒。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大大的“高考倒计时：288天”，旁边还画着一个加油的表情。讲台上，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拿着课本，脸色铁青地盯着她：“林晚照！上课睡觉，你给我站起来！”
    是她高中时的数学老师，李老师！林晚照下意识地站起身，大脑一片空白。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白皙，充满了年轻的活力，没有一丝病态的苍白。身上穿着的，是她高中时穿过的蓝白校服，衣角还沾着一点不小心蹭到的粉笔灰。
    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十八岁，回到了高三课堂？巨大的狂喜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尖叫出来。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做那个“懂事”的傻瓜！赵峰，林晓晓，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加倍讨回来！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林晚照侧过头，看到了林晓晓那张熟悉的脸。妹妹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看起来乖巧又可爱。她悄悄把一张折叠好的纸条塞到林晚照的手心里，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姐，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呀？快，把这个传给后排的王浩，他找你有急事。”
    林晚照握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指尖冰凉。她抬起头，看向林晓晓的头顶——那里笼罩着一片虚伪的暗灰色，还有一丝等着看笑话的恶意黑，和她临死前看到的一模一样！前世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就是这张纸条，让她背上了“早恋”“作弊”的处分，成了全校的笑柄。纸条上写着：“放学后小树林见，不然就把你偷看我日记的事说出去！——林晚照”
    她当时傻乎乎地照做了，结果刚把纸条传出去，就被李老师抓了个正着。王浩反咬一口，说她主动约他，还说她偷看日记。她百口莫辩，最后不仅被记了过，还被爸妈狠狠骂了一顿。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晓晓，却站在一旁，假惺惺地为她“辩解”，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林晚照看着林晓晓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林晓晓，赵峰，这一世，游戏规则，该由我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