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六点五十分，307宿舍的楼群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赵美琪揉着眼睛把手机举到眼前，照片里南姌苡蜷在轮椅上，指尖捏着心理中心的预约单，文字配得软乎乎的：”苏苏今晚要去心理辅导哦～七点到九点别打扰她呀！”配图里她发顶的毛绒兔耳发箍歪了半寸，眼尾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面霜，活脱脱一只刚睡醒的奶猫。
    这条消息刚冒头，立刻被刷到了99+。
    赵美琪盯着手机里此起彼伏的”宝贝加油””需要帮忙喊我”，突然想起凌晨南姌苡发消息时，那盏暖橘台灯下，女孩垂眸折纸条的侧影——她当时把《舞蹈伦理与评审规范》翻得哗啦响，碎发扫过苍白的手腕，旧疤在灯光下像道褪色的月牙。
    此刻，南姌苡正坐在心理中心门口的轮椅上。
    她裹着件米白色针织开衫，指尖捏着团皱巴巴的纸巾，眼尾泛红地对值班老师说：”张老师，我...我还是有点怕。
    上次舞台事故的阴影...”她喉间溢出细碎的哽咽，轮椅轮子微微发抖，”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把后门留个缝？
    等会要是太难受，我想偷偷去花园坐会儿...”
    张老师立刻蹲下来轻拍她手背：”小南你放心，后门本来就不上锁的。”她没注意到，女孩垂落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快速敲了三下——摩尔斯电码的”安全”。
    七点整，心理中心走廊的挂钟敲响。
    南姌苡扶着门框”艰难”挪进咨询室，门刚关上，她就扯下开衫塞进沙发底下，从帆布包里掏出黑色运动装套上。
    帽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半张脸，她甚至没照镜子，只摸了摸后腰别着的微型手电筒，便猫着腰溜出后门。
    教学楼B区的路灯在暮色里泛着冷白的光。
    南姌苡贴着墙根走，每一步都避开地砖的缝隙——那是她上周踩点时记好的，沈砚秋总说”档案室要安静得能听见针掉”，所以地面铺了会吱呀响的老木板。
    她的呼吸很轻，像片被风卷着走的叶子，直到看见档案区那扇深棕色铁门。
    八点整，铁门的电子锁”滴”地一声。
    姜雨薇的身影从门后闪出来，她的白大褂前襟沾着咖啡渍，手指捏着门禁卡的姿势像捏着根烧红的铁丝。”三...三十秒。”她声音发颤，喉结上下滚动，”沈教授说今晚会抽查档案登记本，我...我只能拖到他去行政楼开会的时候——”
    ”够了。”南姌苡截断她的话，手腕轻轻撞了下她的手背。
    姜雨薇猛地缩回手，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刚才的触碰像块冰，顺着血管凉到脊椎。
    档案室的冷气开得很足。
    南姌苡的运动鞋底几乎没发出声音，她绕过第三排档案架，蹲在最内侧的保险柜前。
    密码盘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她输入”0927”——沈砚秋女儿的生日，也是他每次敲咖啡杯的节奏。
    ”咔嗒”。
    第三层抽屉里躺着个牛皮纸袋，封条上的”201X年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事故调查初步报告”几个字，让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抽出文件的动作很慢，每一页都对着微型手电筒的光，直到翻到维修工签字的异常记录单——”升降台承重螺丝被人为替换为劣质品”的字样刺得她眼眶发烫。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两下，是厉战霆的消息：”监控室有动静。”
    南姌苡的手指顿了顿，她迅速掏出手机拍照，云端上传的进度条刚跳到99%，刺耳的警报声突然炸响！
    ”非授权人员进入！非授权人员进入！”
    她猛地把文件塞回抽屉，转身就往档案架后躲。
    余光瞥见监控摄像头的红光在头顶闪烁，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这是沈砚秋设的套，他早就算准会有人来偷这份报告！
    ”按快捷键。”她对着手机咬出三个字，拇指重重按下关机键旁的银色按钮。
    三秒后，整栋楼的灯光轰然熄灭。
    黑暗里，南姌苡摸到档案架边缘的铜制标签牌，顺着记忆中的路线狂奔。
    她能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沈砚秋的手下举着手电筒喊：”在档案室！
    别让她跑了！”
    后楼梯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泛着绿光。
    南姌苡撞开门的瞬间，冷风灌进领口，她这才发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厉战霆的定位——停车场最角落的黑色玛莎拉蒂，车牌尾号777。
    她跑得很快，快得像道影子。
    直到看见那辆车的轮廓，直到看见驾驶座上那个裹着黑色外套的身影，直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里，混着车门被拉开的轻响。
    ”上车。”厉战霆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南姌苡还是听出了里面的紧绷，像根拉满的弓弦。
    她刚弯腰坐进去，手腕就被他攥住，体温透过皮肤烫得她发颤。
    ”厉战霆...”她刚开口，就被他猛地拽进怀里。
    男人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呼吸扫过耳尖：”再晚三秒，我就冲进去拆了整栋楼。”
    他的心跳声震得她耳膜发疼，混着远处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混着手机里云端上传成功的提示音，混着牛皮纸袋里那份报告的重量——两年前的血与泪，终于要见光了。
    玛莎拉蒂的车门刚锁上，厉战霆的手指就掐进南姌苡后颈，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你是不是非得把自己送进去？”
    南姌苡被他勒得微微前倾，却在触到他发烫的掌心时，突然低低咳嗽起来。
    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顺着腕骨滑落，在黑色运动服上晕开小红花。
    厉战霆瞳孔骤缩，正要去掰她的手，却见她偏头冲他笑，眼尾还沾着未褪的冷汗：”我得让所有人相信......我今晚一直在这里。”
    她的指尖点向车窗外——心理中心二楼的监控室亮着灯，赵美琪举着那个和她轮椅一模一样的模型，正对着摄像头左右晃动。
    模型上那顶歪了半寸的毛绒兔耳发箍，和她傍晚发在楼群的照片分毫不差。
    厉战霆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这才注意到，她嘴角的血渍边缘泛着不自然的暗紫——是血胶囊。
    这个疯子，连咳血都是演的。
    ”厉战霆。”南姌苡抽回手，用袖口擦掉他指腹的血，”沈砚秋要的是抓现行，我给的是完美不在场。”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总得有人替这出戏加点”真实感”。”
    引擎轰鸣声中，玛莎拉蒂如离弦之箭冲出停车场。
    后视镜里，档案室方向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沈砚秋带着保安队冲了进去。
    ”停。”南姌苡突然按住他的手背。
    厉战霆一脚刹车，车身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
    她摇下车窗，夜风卷着铁锈味灌进来——是沈砚秋的助理举着强光手电，正往监控控制台砸去。
    ”他在找原始硬盘。”南姌苡的声音里没有温度，”但陈骁三小时前就调包了。”
    厉战霆侧头看她，月光从车窗斜切进来，在她眼底镀了层冷霜。
    他突然想起监控室里的画面：陈骁蹲在服务器后，用镊子夹着硬盘的动作比拆炸弹还小心——那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手下，此刻正把沈砚秋的”证据”换成一盘空白录像带。
    ”你早就算到他会设套。”厉战霆不是疑问句。
    ”他太贪心。”南姌苡合上窗，”两年前用劣质螺丝换走升降台承重件，现在又想把事故报告锁进保险柜当把柄。”她摸出手机，云端上传成功的提示在屏幕上跳了又跳，”贪心的人，总爱把宝贝攥得太紧。”
    玛莎拉蒂重新启动时，已经是十分钟后。
    沈砚秋的怒吼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厉战霆的唇角终于勾了勾：”那老东西气疯了。”
    ”气疯的还在后头。”南姌苡靠在椅背上闭起眼，”赵美琪今晚会在楼群发什么？”
    ”她说”听说昨晚档案室被盗？
    是不是有人想藏不住了？
    ”。”厉战霆调出聊天记录，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发红，”楼群现在已经炸了，说什么的都有。”
    ”很好。”南姌苡的睫毛颤动两下，”明天姜雨薇会被传唤问话。”
    ”你怎么知道？”
    ”因为沈砚秋要找内鬼。”她睁开眼，”但姜雨薇会咬死”一切正常”——她女儿在医院等手术费，我上周往她账户打了二十万。”
    厉战霆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顿住。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姜雨薇递门禁卡时手在抖——那不是害怕，是在和自己的良知拔河。
    而南姌苡，早就在她的天平上压了最重的砝码。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在南姌苡书桌上投下一道金线。
    她坐在转椅里，面前摊开新拆的档案袋，封皮上”沈砚秋·终章”六个字是她亲手写的，墨迹还带着墨香。
    照片、转账记录、评分日志、事故报告被她分门别类摆开，像在拼一幅精密的拼图。
    当最后一张”维修工签字的异常记录单”被压进活页夹时，她的指尖在纸页上轻轻一叩——两年前的舞台，升降台坠落时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突然在耳边炸响。
    平板在这时亮起，是匿名帖的预览界面。
    七日后自动发布的帖子里，每一张图都打着马赛克，却又足够让明眼人看出脉络。
    她盯着”提交”按钮看了三秒，终于点下确认。
    手机在此时震动。
    厉战霆发来的照片是张热成像图，暗红的轨迹像条蜿蜒的蛇，从心理中心后门到档案铁门，再到停车场角落——那是她昨晚的潜行路线。
    配文只有一行：”下次，换我替你走那条路。”
    南姌苡的拇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
    她想起厉战霆拽她进怀里时，心跳快得像要破胸而出；想起他说”再晚三秒就拆楼”时，喉结抵着她发顶的震动。
    但最终，她按下发送键：”不用。
    那条路，只能我一个人走。”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了进来，在桌角投下一片霜白。
    她伸出指尖，在木头上轻轻划出一道痕迹——是倒置的”∞”。
    复仇没有终点，而她的刀，正随着每一步靠近，磨得越来越亮。
    直到手机突然弹出新消息提示。
    她扫了眼屏幕，备注”林晚舟”的对话框里，躺着一条未读语音。
    发送时间显示：三小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