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南姌苡坐着轮椅碾过食堂外的青石板路时，药瓶在帆布口袋里发出细碎的轻响。
    她特意比平时早了十分钟-医务室八点整才会开门发降压药，错过这个点，就得等下午四点的补药时段，而她的复仇计划里，每一分钟都要精确到秒。
    早餐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队。
    她把拐杖轻轻靠在轮椅扶手外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她维持“病弱”人设的小技巧：适度的颤抖会让人觉得她连握轮椅把手都吃力。
    排在她前面的是两个大一新生，正压低声音讨论昨晚论坛新爆的“周导收封口费”视频，其中一个女生瞥了她一眼，立刻闭了嘴。
    高跟鞋的咔嗒声从身后传来，像敲在绷紧的琴弦上。
    程晓冉踩着银色细跟，带着两个舞伴径直插到队伍最前面。
    她今天穿了件露肩的薄荷绿连衣裙，锁骨上的钻石项链在晨光里晃得人眼疼-这是她惯用的“示威套装”，两年前南姌苡拿全国舞蹈大赛金奖时，她也穿过类似的款式。
    “让开。”程晓冉斜睨着南姌苡的轮椅，涂着玫瑰色甲油的手指戳向她的轮椅扶手，“残废就该等别人施舍，站在这儿挡路有意思吗？”
    排队的学生们呼吸一滞。
    有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有人低头盯着自己的餐盘，连打饭阿姨的手都顿了顿-程晓冉是舞蹈系主任的侄女，上学期刚拿了省级独舞银奖，谁都不想惹这尊佛。
    南姌苡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指尖攥紧轮椅的皮垫，指节泛出青白：“我。。。。。。我只是。。。。。。腿不方便。。。。。。”尾音轻得像一片被风卷走的羽毛，眼角泛起薄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程晓冉的鼻尖皱成一团，像闻到了什么难闻的味道：“不方便？那别来学校啊，装什么努力？你当谁不知道你两年前是怎么摔下舞台的？”她故意提高了声音，“该不会是旧伤又犯了，想再博一次同情？”
    队伍里传来零星的抽气声。
    南姌苡垂着头，能看见程晓冉的银色高跟鞋尖正碾过她轮椅的前轮-这是个完美的角度，手机藏在掌心，镜头刚好能拍到饭卡上的编号。
    她的拇指轻轻按下录像键，程晓冉的声音混着食堂的嘈杂清晰录了进去：“她要是再敢来食堂，我就让厨师”不小心”给她上馊饭。”
    “冉姐，这样会不会太狠了？”其中一个舞伴小声道。
    “狠？”程晓冉甩了甩波浪卷发，“两年前她在台上风光的时候，可没见她对我们心软。现在装可怜？呵，我偏要把她这点儿伪装撕个干净。”
    南姌苡的呼吸轻得像游丝，眼底却像淬了冰。
    她数着程晓冉的话-共七句，其中“残废”“装可怜”是明晃晃的侮辱，“馊饭”是威胁。
    这些足够让她在后续的“受害者”人设里占据绝对优势。
    她默默转动轮椅退到角落，金属扶手蹭过墙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打饭阿姨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想给她留个热乎的包子，却被程晓冉的眼神瞪得缩了手。
    最终她端着的餐盘里，是半凉的小米粥和硬邦邦的包子，粥汤在碗里晃出细碎的涟漪，倒映着她苍白的脸。
    回宿舍的路上，银杏叶扑簌簌落在轮椅扶手上。
    她摸出手机，将加密视频上传到私有云盘时，指腹在“程晓冉”三个字上停顿了两秒-这是今天新增的清算名单，排在林晚舟和许知遥之后，第三位。
    “叮-”手机震动，是厉战霆的消息：“中午想吃什么？”
    她盯着屏幕笑了笑，回了个“白粥”。
    当晚十点，厉战霆的别墅里，监控画面定格在南姌苡缩在食堂角落的身影。
    她的睫毛沾着粥气的水雾，小口咬着冷包子，喉结动得很慢，像是在吞咽什么比食物更苦涩的东西。
    “她没报警，没找导员，连赵美琪都没让发帖。”陈骁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的平板还亮着论坛后台数据，“今天白天，程晓冉的饭卡消费记录被人截了图，连带着那段”馊饭”录音，都存进了云盘-云盘密码是她生日。”
    厉战霆的指尖在桌面敲出规律的节奏，目光锁住画面里南姌苡藏在桌下的手-那只手正悄悄攥紧，又松开，像在练习什么。
    “她在等。”他突然笑了，声线里裹着几分纵容的危险，“等一个不会让她显得”依赖他人”的反击方式。”
    陈骁挑眉：“您怎么知道？”
    “因为她是南姌苡。”厉战霆的拇指摩挲着手机壳上的划痕-那是两年前替她挡酒瓶时留下的，“她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痛快，是让所有人心甘情愿把刀递到她手里。”
    他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声音冷得像冰锥：“通知后勤主任，明天起，南姌苡的三餐由校外私厨配送，走VIP通道。再传话给所有食堂档口：她要是饿着，明天就别开火。”
    电话那头传来连声应是。
    厉战霆挂了电话，又盯着监控里南姌苡的侧脸看了许久，直到画面里的人合上云盘，拉上窗帘。
    他起身走向酒柜，倒了杯威士忌，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出琥珀色的光。
    “陈骁。”他突然开口。
    “在。”
    “明天中午十二点，让食堂留个人。”厉战霆抿了口酒，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要看着她端着热饭，从程晓冉面前经过。”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张张开的网，要把某些即将到来的风暴，全部兜在怀里。
    次日中午，食堂的玻璃门刚被推开，穿白大褂的校医就捧着保温箱走了进来。
    打菜师傅擦着额头的汗，盯着墙上的挂钟喃喃：“这都十一点五十了，怎么还没接到停火通知？”
    南姌苡推着轮椅刚跨进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程晓冉的尖笑：“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还敢给你打饭-”
    话音未落，所有窗口的灯突然“啪”地全灭了。
    食堂的白炽灯“啪”地全灭时，南姌苡的轮椅正碾过最后一块青石板。
    程晓冉的尖笑卡在喉咙里，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打菜窗口的玻璃挡板“唰”地拉上，红底白字的“设备检修”告示贴得整整齐齐，连蒸笼的热气都在瞬间散了个干净。
    排队的学生们先是愣了半秒，接着炸开一片哗然。
    有男生敲了敲挡板：“不是说十二点才检修吗？”打菜阿姨缩在窗口后，头都不敢抬。
    程晓冉的银色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鼓点，她抓着舞伴的胳膊往前挤：“我要找后勤主任-”
    “让让。”
    一道低哑的男声从食堂后门传来。
    所有人的脖子像被线牵着似的转过去。
    黑色商务车的影子还斜斜铺在地上，厉战霆穿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卫衣，手里提着个米白色保温饭盒，正逆着光往这边走。
    他的眉骨在阴影里压得很低，却挡不住眼底那点冷冽的光，像是把淬了毒的刀，扫过人群时，议论声突然断成了碎片。
    南姌苡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蜷成了小团。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撞着肋骨-这不在她的计划里。
    昨天厉战霆问她想吃什么时，她故意回了“白粥”，想着最多是让食堂留个热乎的，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厉战霆在她面前站定，蹲下来与她平视。
    保温饭盒的温度透过布料渗出来，混着松木香的气息，裹住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敲在铜锣上：“以后你的饭，我送。”
    周围的呼吸声突然轻得像羽毛。
    不知道谁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惊得打菜阿姨一抖。
    程晓冉的指甲掐进掌心，盯着厉战霆蹲在南姌苡面前的背影，喉咙里像是塞了团烧红的炭-这个连学生会主席都不放在眼里的校霸，此刻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像是怕惊着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南姌苡的睫毛颤得厉害。
    她低头去接饭盒，指尖刚碰到提手，就被厉战霆的掌心轻轻托了一下。
    他的体温透过保温盒传来，烫得她几乎要缩手。
    “谢。。。。。。谢谢。。。。。。”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心里的警报早炸成了一片-她原本计划用三天时间，把程晓冉的威胁录音和饭卡消费记录整理成“校园霸凌”实证，再借赵美琪的嘴把舆论导向“弱者反击”，可现在厉战霆的出现，直接把她推成了“被强者庇护的猎物”。
    “咔嚓”“咔嚓”，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像连珠炮。
    赵美琪举着手机挤到最前面，镜头直怼着两人：“苏苏的手都在抖！这饭得有多热乎啊？”她故意提高声音，尾音带着点哭腔，把“病弱美人被校霸疼惜”的戏码往极致里推。
    南姌苡垂着眼，看见自己在饭盒盖上的倒影-睫毛沾着水雾，嘴角抿得可怜，活脱脱一副“被意外温暖击中”的模样。
    她在心里冷笑：赵美琪这把火，倒是烧得比她计划的更旺。
    程晓冉的指甲在手机壳上抠出了白印。
    她退到墙角，看着论坛里刚弹出的热搜：#厉战霆蹲地给病弱学妹送饭#配图是厉战霆半蹲着的侧影，南姌苡垂头接饭盒的侧脸，连她睫毛上的水光都拍得清清楚楚。
    评论区刷得比她心跳还快：“厉哥这是动真格了？”“程晓冉昨天骂苏苏残废，今天就被打脸，绝了！”“谁再欺负苏苏，先问问厉哥同不同意！”
    “砰！”她把手机砸在宿舍桌上，玫瑰色甲油裂了道缝。
    室友缩在床帘后，连呼吸都不敢重。
    她抓起枕头砸向墙面，却看见镜子里自己扭曲的脸-两年前南姌苡拿金奖时，她也是这样红着眼看颁奖台；现在南姌苡坐着轮椅，她反而更像个跳梁小丑。
    与此同时，学生会办公室的监控画面闪着幽蓝的光。
    陆沉推了推金丝眼镜，鼠标在“厉战霆行动轨迹”的时间轴上滑动-从两年前替南姌苡挡酒瓶，到昨天让后勤停火，再到今天亲自送饭，每个节点都精准得像精密仪器。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非常规护短行为，动机存疑。”笔尖顿了顿，又补了句：“南姌苡的复仇计划，正在被注入外力。”
    宿舍里，南姌苡锁上房门。
    保温饭盒的温度还没散尽，掀开盖子时，白粥的热气裹着菌菇香涌出来-她向来不吃葱花，此刻粥里连半根绿芽都没有。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厉战霆的消息：“不烫，能喝。”她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
    指尖悬在“谢谢”两个字上，最终发了条语音，声音虚得像飘在风里：“厉同学。。。。。。我真的。。。。。。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你吃不下饭，我才麻烦。”
    回复来得太快，快得像是守着手机等消息。
    南姌苡盯着这句话，眼底的冷光漫上来-厉战霆在打破她的规则。
    她原本打算做执刀人，现在他却要当那把刀的主人。
    月光爬上窗沿时，程晓冉攥着饭卡冲进图书馆。
    她输完密码，自助借还机的屏幕突然跳出猩红提示：“账户异常，权限冻结。”她指尖发抖，又试了三次，直到机器“滴”地一声锁住卡片。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跺脚忽明忽暗，她盯着屏幕上的字，后颈冒出一层冷汗-这是她第一次，在南姌苡的复仇里，感受到真正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