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进宿舍纱窗时，南姌苡的手机在枕边震动。
    她蜷在薄被里，指尖摸到屏幕的瞬间便勾了勾唇角-周导的短信，果然来了。
    “系里决定为你申请特殊帮扶名额，每月心理辅导+优先选课。”
    她歪头盯着那行字，眼尾微挑。
    林晚舟退学的第三天，系里终于想起要给“受害者”递橄榄枝了。
    上个月她在康复中心故意摔碎的药瓶，在走廊里咳得浑身发颤时被赵美琪拍下的视频，还有那封匿名寄给系主任的“求助信”，此刻终于发酵出甜美的果实。
    病弱？
    悲情？
    不过是她挂在身上的金漆，让这些人争着抢着来供奉。
    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谢谢老师。。。。。。我不配。。。。。。”，她盯着发送键，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
    三个带着省略号的字，像颗裹着糖衣的刺-太懂事的示弱，最能戳中这些教育工作者泛滥的保护欲。
    果然，半小时后赵美琪举着手机冲进宿舍：“苏苏你看！
    周导在教师群说你”心性纯善到让人心疼”！“
    南姌苡垂眸整理枕畔的护理手册，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美琪，别把这些当回事。。。。。。”
    “怎么能不当回事！”赵美琪把手机往她膝头一放，马尾辫甩得生风，“昨天我去打水，听见隔壁系的学姐说你是”被霸凌的小月亮”！
    现在连食堂阿姨都给你多打半勺红烧肉了！“她蹲下来调整轮椅的刹车，指尖碰到南姌苡细瘦的脚踝时顿了顿，”下午没课，我推你去湖边晒晒太阳？“
    南姌苡的手指轻轻抚过轮椅扶手的纹路。
    这轮椅是她让厉战霆找人定制的，扶手内侧嵌着软胶垫，正好贴合她常年握拐杖磨出的茧。“好。”她抬头时眼尾弯成月牙，“不过得先去教室拿舞蹈史笔记。。。。。。”
    “我帮你拿！”赵美琪抢着站起来，却被她轻轻拽住袖口。
    “美琪。”南姌苡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春夜的雨丝，“如果。。。。。。你们愿意帮我。。。。。。以后我跳舞。。。。。。第一个邀请你们看。。。。。。”
    赵美琪的眼眶突然红了。
    她想起昨晚在寝室楼群里，南姌苡被林晚舟推下台阶的监控录像被人匿名上传-画面里那个踉跄着抓住栏杆的身影，和此刻坐在轮椅上仰望着她的姑娘，重叠成一团暖融融的光。“苏苏！”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你说啥我都帮你传！
    论坛那些说你装可怜的帖子，我这就去挨个骂回去！“
    轮椅碾过林荫道时，许知遥正站在文学社门口。
    她攥着那封从信箱底翻出的信，指节发白。
    信纸边缘有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苗舔过又及时扑灭，内容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他们说我疯了，可我只是不想再跪着活。”
    这字迹。。。。。。她翻出随身带的《新生优秀作文集》，翻到南姌苡那篇《光的形状》。
    撇捺间的锋锐，转折处的顿挫，像两片从同一株树上落下的叶子。
    许知遥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她想起三天前扶南姌苡上台阶时，对方手腕内侧那道极淡的疤痕-淡到她当时以为是错觉，此刻却突然清晰如刀刻。
    “那是去年冬天在舞团集训时，”她听见自己记忆里教练的声音，“有个女孩为了抢独舞名额，故意打翻了热蜡桶。。。。。。”
    风掀起信纸的一角，许知遥望着信末未干的墨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都是被精心串起的线索；原来那个在台阶上疼得发抖的姑娘，早就在暗夜里把伤口熬成了灯。
    暮色漫进302宿舍时，南姌苡的轮椅停在门口。
    赵美琪帮她挂好外套，叽叽喳喳说着要去买糖水，门“咔嗒”一声合上后，她的指尖突然顿在床头柜的木纹上。
    那道极细的缝隙，是她上周用指甲刀慢慢抠出来的。
    她转动轮椅凑近，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缝隙处轻轻一推。
    暗格里的东西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是一支录音笔，和一叠照片。
    照片上的人化着浓妆，举着酒杯站在后台，腕间的翡翠镯子在闪光灯下晃眼。
    窗外传来赵美琪的笑声，南姌苡的指尖抚过照片里女人的眉眼，唇角的笑意比夜色更浓。
    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会有更热闹的戏码开场。
    而她要做的，不过是继续坐在轮椅上，看这出由她执笔的戏，唱得更响些，更狠些。
    宿舍门反锁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南姌苡转动轮椅的动作比白天更稳，骨节泛白的指尖按在床头柜第三块木纹上，轻轻一推-暗格里的牛皮纸信封便滑了出来。
    她将信封摊在膝头，抽出那张被折成四叠的名单。
    林晚舟的名字被红笔划了个重重的叉，墨迹晕开成小团血渍，像朵开败的玫瑰。
    剩下的三个名字在暖黄台灯下泛着冷光：周导、前系主任、“@舞影无双”。
    “周导。。。。。。”她对着名字旁新添的批注轻笑，钢笔尖在“可用，贪权”几个字上顿了顿，“副系主任竞选名单下周三公示，他最近总在教师群发《如何构建学生心理支持体系》的论文-多好的梯子，得帮他再垫高点。”
    平板屏幕在轮椅扶手上亮起幽蓝的光。
    她输入一串加密密码，隐藏账号的对话框里跳出赵美琪的未读消息：“苏苏今天的糖水煮的是红豆！
    等下给你留半碗~“
    南姌苡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眼尾微挑：“听说周导最近在争副系主任？”
    手机几乎是瞬间震动起来。
    赵美琪的语音消息带着风里的甜腻：“真的！
    我表姐在教务处当助理，说他这月往院长办公室跑了七趟！
    苏苏你问这个干嘛？“
    南姌苡垂眸打字，每个字都像在敲算盘：“美琪，你说。。。。。。要是有人在系里传”周导为了帮扶名额故意夸大我的病情”，他会不会慌？”
    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闪了三闪，弹出个握紧拳头的表情包：“我现在就去论坛开帖！
    标题我都想好了-《温柔周导竟是卷王？
    帮扶名额背后的晋升密码》！“
    窗外的蝉鸣突然被引擎声截断。
    南姌苡抬头望向窗外，看见一辆黑色迈巴赫滑进宿舍区，驾驶座上的陈骁对着二楼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她知道，厉战霆的监控室里，此刻正跳动着她与赵美琪的聊天记录-那是他给她的“安全网”，也是她允许他靠近的“投名状”。
    果然，二十分钟后，厉战霆的消息准时弹进私人频道：“赵美琪的发帖IP已伪装成大三播音生，周导办公室监控显示他刚把帮扶申请表锁进抽屉。”
    屏幕另一端，厉战霆正捏着威士忌杯，指节在键盘上敲出轻响。
    电脑屏幕被分成九个小窗，分别跳动着南姌苡的宿舍监控、赵美琪的论坛后台、许知遥的电脑搜索记录。
    陈骁抱着笔记本站在他身后，额头渗着薄汗：“老大，”@舞影无双”的IP定位到了。。。。。。是舞蹈系资料室的公用电脑，但注册邮箱关联的校园卡。。。。。。”
    “给许知遥。”厉战霆打断他，玻璃杯底磕在檀木桌上发出脆响，“只给前六位卡号，剩下的让她自己查。”他盯着南姌苡论坛主页的头像-轮椅上的剪影被夕阳镀成暖金，配文“有人推我下台，也有人扶我站起”在评论区被顶到高亮。
    “她在养饵。”厉战霆低笑，指腹摩挲着屏幕上南姌苡的名字，“赵美琪是明线，许知遥是暗线，周导。。。。。。”他突然眯起眼，“陈骁，把三年前前系主任收赞助费的旧账翻出来，挑最干净的部分匿名塞进周导的邮箱。”
    “明白。”陈骁快速敲击键盘，“需要抄送南小姐吗？”
    “不必。”厉战霆端起酒杯，琥珀色酒液映着他眼底的暗火，“她要的是自己织的网，不是别人递的刀。”
    此时的许知遥正趴在书桌上，键盘声像急雨。
    她盯着屏幕上的IP追踪记录，手指在“201903”的校园卡号上顿住-这串数字太熟悉了，上周帮周导整理助教资料时，她分明在王琳的入职表上见过同样的前缀。
    “王琳。。。。。。”她翻出抽屉里的《舞蹈系教职工通讯录》，指尖在“教学秘书王琳”的名字上划出红痕。
    记忆突然涌上来：两个月前系庆晚会上，王琳举着相机拍她时，腕间的翡翠镯子闪过冷光-和南姌苡暗格里照片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许知遥抓起外套冲下楼，打印店的暖光里，她盯着刚印出的IP追踪报告，纸张边缘被攥出褶皱。
    手机屏幕亮起，是南姌苡的朋友圈更新：“有些真相，不该被埋葬。”她盯着这句话，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楼梯间，南姌苡摔下台阶时，腕内侧那道淡得像影子的疤痕-原来不是错觉，是被热油烫出的旧伤。
    “叮咚-”
    许知遥的手机在打印台上震动。
    她划开私信，匿名账号的消息让她血液凝固：“有人查你了，小心。”发信人头像一片漆黑，只有一行小字：“真相会咬人，别被咬到。”
    她猛地抬头看向打印店外的林荫道，风卷起几片落叶，远处路灯下，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正被宿管阿姨推进楼门。
    许知遥捏紧打印纸，突然明白那些她以为的“巧合”，不过是有人在黑暗里递来的火柴-而她，已经点燃了自己。
    深夜十一点，舞蹈系办公楼的灯陆续熄灭。
    周导摸黑走进办公室，按下台灯开关。
    暖黄光晕里，帮扶申请表的边角从抽屉缝隙里露出来，像条不安分的蛇。
    他抽出表格，目光扫过“康复记录”那一栏-“腿部功能恢复70%，偶发疼痛”的字迹模糊得像团雾，分明是扫描件直接打印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表格边缘，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在茶水间听到的传闻：“听说南姌苡的帮扶名额有问题？
    周导不会是为了副系主任刷政绩吧？“
    窗外的月光爬上桌面，在“南姌苡”三个字上投下阴影。
    周导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输入“南姌苡康复记录”-搜索结果里，除了两页模糊的病历截图，再无其他。
    他合上抽屉时，金属扣发出刺耳的轻响。
    这声音混着窗外的蝉鸣，像根细针，扎进他因野心而膨胀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