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入深冬，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卷过柳湾村，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
    将远近的山峦、田野和屋舍都覆盖上了一层皑皑银装。
    顾云寂静坐窗边，望着窗外漫天飞雪，神色是一贯的清冷。
    沈清弦闭关已两月有余，期间气息时强时弱。
    最近更是隐隐传来剧烈的灵力波动，显然已到了冲击瓶颈的关键时刻。
    就在这一日的黄昏，雪势稍缓。
    空间入口处，灵力骤然如潮水般汹涌澎湃，随即又猛地向内收敛，归于平静。
    下一刻，一道身影缓缓步出。
    正是沈清弦。
    他身上的气息比之两月前，已然强盛了数倍不止。
    灵力浑厚凝实，赫然已是练气四层的修为！
    他的脸色带着一丝长期闭关后的疲惫，眉宇间却洋溢着突破后的振奋与喜悦。
    “顾兄，我成功了！”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难掩其中的激动。
    连续突破练气三层、四层两个小境界，对他而言绝非易事。
    特别是冲击练气四层时，那层壁垒异常坚固，灵力几度冲关未果，险些后继乏力，幸而他准备充分，又有灵玉石储存的月华之力作为后备力量，才在最后关头一鼓作气，堪堪冲破。
    如今他气海内的灵力扩大了数倍，神识覆盖范围也增长了不少，自身与天地灵气的感应都清晰了许多。
    当然，也是有一定代价的。
    那一万余块下品灵石，如今已消耗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千余块零散堆在角落。
    沈清弦心中清楚，修行之路越往后越是艰难，资源消耗更是呈倍数增长。
    而且连续突破导致根基略有虚浮，接下来必须花费大量时间巩固修为，打磨灵力，不能再急于求成了。
    顾云寂在他现身的那一刻便已起身。
    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仔细扫过，感知到他稳定在练气四层初期的气息，以及那略显虚浮需要沉淀的灵力状态，心中了然。
    他微微颔首，淡声道：“恭喜。”
    旋即，顾云寂走到屋内一角，那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厚厚几摞符纸。
    他将其尽数抱起，放到沈清弦面前的桌上，语气平静无波：“这些，你收好。”
    沈清弦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桌上堆积的符箓，怕是有上千张之多！
    种类繁多，攻击类的金剑符、火球符、雷击符，防御类的金刚符、土墙符、水幕符，辅助类的神行符、匿息符、清洁符。
    甚至还有数张结构异常复杂的小挪移符！
    “顾兄，这……”沈清弦一时语塞，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无奈，更有一股暖流涌过。
    他自然明白，顾云寂这是因他上次遇袭之事，心中始终存着担忧，这才不眠不休，在他闭关期间绘制了如此数量的符箓半成品。
    绘制符箓，尤其是如此大量、种类繁杂的符箓，极其耗费心神魂力。
    这两个月，顾云寂怕是未曾有一日安心休息过。
    “绘制此等符箓，极耗魂力，你这般……身体如何吃得消？”沈清弦语气中带着心疼。
    顾云寂却似浑不在意，只淡淡道：“无妨，只是绘制”技”之形，熟能生巧罢了。”
    他指了指那些符箓，“这些仅是半成品，需你以自身灵力，完成最后”注灵”一步，方可激发使用。注入灵力多寡，关乎符箓最终威力。”
    沈清弦郑重点头，将这份沉甸甸的心意牢记心中。
    “我明白。此次闭关，于灵力掌控亦有些心得，正好借此机会练习”注灵”之法。”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笑容：“说起来，闭关两月，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今日我突破成功，当庆祝一番！正好空间里灵兔肥美，我烤几只来打打牙祭，顾兄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说着，他便兴致勃勃地从空间里拎出两只处理干净的肥硕灵兔，又取出早已备好的各种调料。
    顾云寂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默默起身，帮忙生起炭火，递送器物。
    橘红色的火焰在炉膛内跳跃，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也映照着两人忙碌的身影。
    灵兔被架在火上，在沈清弦娴熟的翻烤下，渐渐变得金黄酥脆，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悦耳声响。
    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调料的辛香，在温暖的屋内弥漫开来，充满了令人心安的生活气息。
    沈清弦一边翻烤，一边随口说着闭关中的一些感悟和趣事，顾云寂则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气氛温馨而融洽。
    看着顾云寂坐在炉火旁，被暖光柔化了的冷峻侧脸，再看看自己手中忙碌的烤兔。
    沈清弦心头莫名一动，一句玩笑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顾兄，你看我们这样，你生火我烤肉，倒真像是凡间一对平常夫妻，过日子似的。”
    话一出口，沈清弦自己先愣住了，耳根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薄红。
    他心中暗恼，自己怎的如此口无遮拦！
    他确实……自初见时便对顾云寂这般风姿人物心存好感，否则也不会违背一贯的谨慎原则，冒险相救，甚至将最大的秘密空间都坦然相告。
    但这等心思，在此世看来，终究是惊世骇俗，难以宣之于口。
    顾云寂自幼在正统宗门长大，接受的定然是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观念，自己这话，未免太过唐突。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顾云寂闻言，并未露出任何不悦或诧异之色。
    他沉默了片刻，竟抬起眼眸，望向有些窘迫的沈清弦。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显得格外深邃。
    他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地，应了一声：
    “嗯。”
    这一声“嗯”，如同羽毛般轻轻扫过沈清弦的心尖。
    让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瞬，随即一股更强烈的热意涌上脸颊，几乎不敢再看顾云寂。
    他慌忙低下头，专注地盯着火上的烤兔，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责怪自己愈发管不住嘴。
    又因顾云寂那意味不明的回应而心绪纷乱。
    他却不知，此刻顾云寂心中，并无他想象的那么多世俗桎梏。
    顾云寂前半生心无旁骛，唯道而已，尊师重道，善待同门，却换来最信任的人的残忍背叛，道基被毁，流落至此。
    他曾以为世间情谊不过如此，早已心灰意冷。
    直到沈清弦的出现，这个起初他也心存戒备的少年，用毫无保留的救治、冒险的庇护、以及平日里的细心照料，一点点融化了他心中的坚冰。
    他观察许久，确定沈清弦绝非陆瑾修之流，其品性纯良，恩怨分明，坚韧乐观。
    是他漫长灰暗人生中，罕见的一抹亮色。
    陆瑾修曾讥讽他性情冷硬，无人能受。
    他亦曾如此认为。
    可沈清弦却似乎全然不在意他的冷淡，始终以真诚相待。
    这份于绝境中伸出的援手，这份毫无杂念的守护，让他冰封的心，早已悄然裂开缝隙。
    他想护着这个人，一世安稳。
    至于何种形式，他并不在意世俗眼光，只遵本心。
    沈清弦那句“像一对平常夫妻”，落在他耳中，并未觉得冒犯，反而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暖意。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言。
    只有炭火的噼啪声和烤兔诱人的滋滋声在屋内回响。
    最终，还是沈清弦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烤得恰到好处的灵兔取下，撕下最鲜嫩的一条后腿，递给顾云寂。
    “尝尝看，小心烫。”
    顾云寂接过，优雅地咬了一小口。
    外皮焦香，内里肉质鲜嫩多汁，蕴含的微弱灵气伴随着美味在口中化开。
    他轻轻点了点头，给出了极高的评价：“甚好。”
    两人便在这略显微妙，却又异常和谐的氛围中，分享着这顿简单却温暖的晚餐。
    屋外，风雪依旧；屋内，暖意融融，肉香四溢。
    两颗曾经孤独漂泊的心，在这冬夜里，悄然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