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从走出空间时，夜风轻拂，他带出的那一缕灵气瞬间消散在凡世的空气中。
    他吃完自己剩余的简单饭食，又将另外那只灵兔重新放上火架，洒了些随身带的灵盐，细火慢炖，直到灵肉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肉汁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声响，香气在空气中炸开。
    沈清弦端着那盘热气腾腾的灵兔走回空间，他脚步极轻，生怕打扰了顾云寂。
    顾云寂盘膝而坐，那张本应俊逸出尘的脸上仍带着几分苍白。
    沈清弦将灵兔肉放在一旁，默默退出几步，去了灵泉对角处，取出那本顾云寂赠给的地阶功法。
    那本功法书陈旧泛黄，书页间隐隐散着灵光。
    封面上刻着三个古字《玄明心诀》。
    他凭着悟性慢慢领会。
    灵泉水光荡漾，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灵气随呼吸而动，渐渐感受到天地灵息的流转。
    初入修行者的呼吸本该急促，但沈清弦的心神却出奇地平稳，可能与他在末世的经历有关。
    顾云寂在此时缓缓睁开眼。
    一缕灵泉光映在他眼底，映出淡淡金色。
    那盘热气氤氲的灵兔摆在旁边，色香俱全。
    空气里有炙烤后的肉香与草木灵气混合的气息，出奇地让人心安。
    他低头，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这沈清弦，倒还有点本事。
    凡俗界能猎到灵兔的几率极低，那种生灵向来栖息在灵气充盈之地。
    按理说，以沈清弦这等未引气入体连练气期修士都不是的人，连感知灵气的能力都不应具备，更别说捕猎灵兽。
    顾云寂心中暗暗思量，这少年身上，有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他轻轻抬手，却发现体内的灵气依旧紊乱，一旦运转便似针刺心脉，痛得额角冷汗直落。
    他叹了口气，放弃运功，只能靠静养。
    夜色更深了，灵泉水光反射在石壁上，照得四周如梦似幻。
    沈清弦依旧静坐在泉边，长睫垂下，神情专注，灵气在他身边形成微弱漩涡。
    顾云寂看着他，心神渐渐安定，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刺痛。
    他胸口猛地一闷，灵息一滞，眼前浮现出大片破碎的光影。
    他记得自己坠落山谷的那一瞬血雾翻卷，骨骼碎裂。
    可就在那濒死之际，一道灵光自识海中升起，一副副画面像碎镜重组，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原来，那所谓的“命运”，竟是早已注定的笑话。
    他看到年幼时的自己，六岁，孤儿，天资惊艳，被清虚宗收养，成为师尊的关门弟子。
    那时他被称为“千年难遇的天骄”，仅仅十六，便已达筑基中期，宗门上下无不称赞。
    他对师尊敬，友爱师弟师妹。
    练功、抄经、试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那时的他真心以为，修仙之路是通往光明的。
    可笑的是。
    那位“师尊”最后一刻却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为了所谓的气运，为了让陆瑾修那假仁假义的弟子成为“命定之子”，他们编造谎言，说他“心魔入体”“堕入魔道”。
    师弟师妹们避之不及，那些曾经和他同杀灵兽的伙伴，用冷漠的目光看他被镇压夺运。
    “顾师兄。”那是沈婉凝含泪的声音。
    沈婉凝用救命之恩让他和下那碗酒，他再次傻傻地信了。
    之后便是陆瑾修踏着他的尸骨晋升金丹，成为新一代天骄。
    前世，他拼命想不通。
    为何他真心换来的，却是背叛？为何自己辛苦修炼十数年，到头来只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如今忆起，才明白那不过是被安排好的剧本。
    原来，只是一场虚妄的“书中人”。
    而他，不过是那穿书者被利用、被抛弃的一个角色。
    灵泉水声潺潺，将他从记忆中拉回。
    顾云寂缓缓睁开眼，眼神清冷而幽深。
    那份愤怒早已化为死灰，只剩下深藏不露的冷意。
    他抬眸，目光落在灵泉对岸的沈清弦身上。
    那少年背影清瘦，却稳若山石。
    灵气在他身周流动，虽不纯熟，却隐隐透出一种灵韵，那是只有心神极静之人才能拥有的气息。
    “有趣……”
    他喃喃低语，声音极轻，却清晰地飘散在水雾之间。
    他忆起坠落山谷的那一刻。
    那时他受尽重伤，意志混沌。
    是他自己，主动用那张传送符，可笑的是，那符咒本是师尊亲手所绘，据说金丹修士才能成符。
    他原以为那是最后的生机，却不料……命运的转折就在那一瞬。
    他本以为会被传送至某个灵兽遍布的险地，甚至不惜以死求解脱。
    却没想到，竟坠入这凡俗之地。
    命运似乎再次给了他一次机会。
    但这次，与他命运相遇的，不是沈婉凝，而是眼前这位沈清弦。
    顾云寂的唇角微微上扬，那笑意淡若晨雾，却带着几分危险。
    沈清弦……
    这个名字，他从未在前世听过。
    前世那救他一命的是沈婉凝，一个以“救赎”为名背叛他的人。
    而今，命运似乎换了个名字，又将一切重来。
    沈清弦眉眼清隽，神情专注，似乎全然不知被注视。
    顾云寂靠在石壁上，半阖着眼。
    火光透过水雾，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颜，那一瞬，他看起来不再像个失去修为的废人，而像是沉睡的猛兽，在等待某个时机，重掌乾坤。
    “这一世”
    他低声呢喃，嗓音低哑，像从喉咙深处滚出。
    “陆瑾修……我必不会让你所愿。”
    水光摇曳，灵气涌动。
    沈清弦睁开眼，正好对上他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那笑极淡，却让人心底发寒。
    “你醒了？”
    顾云寂点了点头，嗓音低沉如水：“你做的灵兔，味道不错。”
    沈清弦眸色一动，未曾想他修炼了一会就受到了顾云寂的夸奖。
    水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照亮了石壁，也映出了命运重新交错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