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沈郎回来了？今日又上山去挖药啦？”
    夕阳挂在山头，晚风掠过稻田，空气里带着新割稻草的清香。
    村头磨坊旁，石碾子正被牛缓缓拉动，沉重的碾声混在笑语里。
    几个正在溪边洗衣的妇人一齐抬头，向山路尽头望去。
    那少年背着一只破旧的竹篓，脚步稳而轻。
    衣衫虽旧，却洗得一尘不染，连袖口都整整齐齐地叠好。
    落日的光从树梢洒下，金辉斑驳在他肩上，给那清俊却略显苍白的面庞添了一层温柔的亮。
    “回来了。”沈清弦笑着点头，将竹篓放在石墩上，额角的细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嗓音不高，却极清润，像被泉水洗过。
    “听说你今天在镇上卖了灵草？挣了不少吧？”
    “哎呦，那可是能入药的东西呀！”
    “这孩子模样俊得紧，人也老实，要不我家侄女介绍给你？会做饭呢！”
    “我家那丫头也不错，黑点儿可勤快着呢！”
    “再说我家小翠还会织布，娶回家不亏！”
    几人一搭一唱，说得热闹。溪水哗啦啦拍着石头，笑声在暮色里回荡，平凡又暖。
    沈清弦哭笑不得，双手一拱：“几位婶子别取笑我了，我这身子还没养好，哪配得上人家姑娘。”
    “哎，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你这孩子懂事、心细，将来定有出息。”
    “真要看上谁，婶子们包你成亲！”
    又是一阵哄笑。
    小孩子们躲在石碾后偷看那位“沈哥哥”，看着他笑时眼角柔光闪动，连顽皮的小狗也在他脚边绕了两圈。
    等人散去，沈清弦才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钱袋。
    叮铜钱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他数了数，一共五百一十二文。
    薄薄一层，却沉甸甸地压在掌心。
    “五百文哪……”他轻声呢喃，嘴角微微弯起，“在末世杀一只异兽都比这容易。”
    他抬头望去，村外远山被夕阳染成暗红，瓦屋寥落，炊烟袅袅。
    那不远处的破瓦泥屋，是他如今的家。
    柳湾，一个偏远的小村。
    隶属旭阳城沈家管辖。
    沈家，是修仙世家。
    而他，沈清弦，正是沈家的庶出少爷。
    可五岁那年测出无灵根。
    从此，沈家少爷这个名头，被人渐渐忘了。
    母亲是沈家外院侍妾，生他时难产，落下病根。
    十岁那年，母亲病逝，主母设计逼他入水，毁了半张脸。
    退婚、逐出、流放一桩桩，一件件，像针一样扎进心口。
    若不是母亲去世前在后院树下藏了三两银子，他早就死了。
    他叹息，将铜钱收好，推开木门。
    门轴发出“吱呀”的一声。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歪斜的桌子和一盏油灯。
    风从窗缝钻进来，灯火轻晃。
    他放下竹篓，坐在床沿，摸出那枚银色戒指。
    戒指极普通，却带着温凉的触感。
    母亲曾说：“此物日后或能护你周全。”
    沈清弦用指尖轻轻摩挲，心底一阵熟悉又诡异的悸动。
    灰白的天、破碎的城市，异兽的嚎叫震破长空。
    他手掌一抬，绿色的光流如藤蔓般伸展，包裹伤者的断臂。
    “清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随之是一阵爆裂的光。
    自穿越至此，他便觉得古怪，这具身体的名字，与他在末世时一模一样。
    他在末世时，是个木系异能者。
    治愈、操植，无所不能。
    唯一的诡异，是那位算命老头曾说“你魂魄不全，活不过二十五。”
    如今再醒来，竟与原身魂魄融为一体。
    那一刻，他几乎能感受到一种完整。
    穿越？
    还是回来了？
    他仍有些不甚明白。
    这就是命数吗？
    他继续像往常一样精神力探入，却像撞在铁壁上一样，被弹开。
    “果然，还打不开……”他叹道。
    身体太弱，魂力衰微。
    若贸然显露异能，只怕会被修士认作妖邪，分分钟被斩杀。
    “还是得先苟着。”
    他低声喃喃，将药篓中的草一一取出：紫灵草、山黄芩、白花蛇舌草……每一株都仔细擦净、捆好。
    这是他活下去的本钱。
    母亲教的识草术，如今成了他生存唯一的依仗。
    油灯摇曳，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
    沈清弦看着戒指出神，鬼使神差刺破指尖，血珠缓缓滴下
    滴。
    嗡！
    空气中骤然一震。
    灯火一晃，几乎熄灭。
    一股细微的灵息自戒指内溢出，青绿色的光线在指环上流转。
    沈清弦瞳孔微缩。
    那光如水波，轻轻荡漾，随即扩散成一个微小的漩涡。
    他的意识似被拉扯，下一刻，眼前景象倏然一变。
    山谷。
    泉水。
    灵气弥漫。
    他惊愕地站在一片陌生的空间中。
    脚下是柔软的青苔，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一汪灵泉在前方汩汩流动，泉边一株灵木静静伫立，枝叶如翡翠般透明。
    “这……是戒指空间？”
    他伸出手，触到灵泉的水，微凉，带着生命的气息。
    灵气顺着经脉缓缓流动，那些日夜积压的暗伤，竟开始愈合。
    “母亲……原来你说的”护我周全”，是这个意思。”
    他喃喃，眼眶发热。
    灵泉上空，光影微闪，一缕幻影似乎微笑着俯瞰他，随即消散。
    沈清弦长跪在地，掌心微颤。
    “娘，我会活下去。”
    “我一定会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渐暗，意识重新回到破屋中。
    灯火已燃至底，屋外虫鸣阵阵。
    戒指安静地戴在指上，银色光泽隐约流动。
    他抬手一看，掌心的血痕已愈合。
    灵气虽薄，却足以让他体内的气息流转顺畅许多。
    “果然有灵性。”
    门外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哥！沈哥你在家吗？”
    是邻村的少年阿柱，声音里带着慌张。
    沈清弦推门而出。
    “出了什么事？”
    “山上……山上出事了！赵猎户上山采药没回来，老李说听见妖兽的吼声！”
    阿柱喘得满脸通红，“村长让大家去看看，你是识草的，怕也用得上。”
    这个世界的危险不止来自人。
    沈清弦垂眸，思索片刻，握紧戒指。
    灯火将熄，风自门缝灌入，吹得火光忽明忽暗。
    “走吧，去山上。”
    风起，夜色深沉。
    他背起竹篓，跨出门槛，步入昏暗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