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夜风已经渐渐带了寒意，章沐躲在停车场旁的阴影里，拢紧了单薄的外套。
    他看到程书霖走出办公楼的大门，走向自己的车。章沐犹犹豫豫不敢踏出阴影，就在他犹豫间，程书霖已经发动车子似乎要开走了。
    章沐把心一横快步走到了驾驶室旁边，伸手轻轻敲了敲玻璃。不知是冷还是紧张，他微微颤抖着。
    程书霖降下车窗，章沐哆哆嗦嗦地开口：“程先生……我……对不起，这几天家里有点事，所以……”
    程书霖看着他发抖的样子，蹙了蹙眉打断他：“上车说吧。”
    章沐惊诧不已，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站在原地没动。
    “上车。”程书霖发出简短的指令。
    章沐这才着急忙慌地绕到副驾坐上车。
    程书霖把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两人都没说话。
    程书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似乎耐心在一点一点流逝。章沐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对不起，这几天我弟弟受伤住院了，我要照顾他，所以才没来。”
    程书霖停下敲方向盘的手，章沐又低声仿佛自言自语道：“可能你也不想再见到我，对不起，我……”
    “前两天去酒吧，空腹喝了几杯酒，很不舒服，”程书霖扭头看了看章沐，章沐低着头，只留个头顶对着人，程书霖于是继续说：“如果那天有吃点宵夜应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章沐闻言缓慢地抬起头，迟钝的转了转眼珠，不理解程书霖说这些话的意思，但他还是本能地发觉这是一个机会：“那，那下次，如果你需要，我给你做了送过来。”
    “任何时候都可以？”
    “任何时候都可以。”
    章沐的眼睛终于再一次亮晶晶地直视着程书霖。
    程书霖这时才仔细看清了章沐的脸。他不算白皙，但肤色健康透着朝气，一双圆润的眼睛秀丽有神，看着自己时憧憬之情几乎要溢出眼眶。
    程书霖还是招架不住这样的热切眼神，他不自在地转过脸。还想说些什么。
    章沐却比他先开口，语气里又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程先生不讨厌我吗？那天，我像个变态一样……”
    程书霖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实话我不讨厌你，”他停顿一下，观察着章沐逐渐严肃的神情，继续说：“如果你能接受恋爱之外的关系，我们可以继续。如果我的话触碰了你的底线，那我向你道歉，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章沐闻言微微攥紧了一直摩挲着的衣袖，他听懂了程书霖的意思。
    选择权在自己手里。如果自己能够无所求，那就继续；如果自己一定要求一个结果，那么他们就不必再见。
    章沐对着程书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表明他的态度。他接受的。他怎么会不接受，他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恨不能把心捧到程书霖面前，只要能继续待在靠近程书霖的地方，什么样的关系他想他都能心甘情愿接受的。
    程书霖朝他点点头，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问他：“今天没有吗？”
    章沐有点手足无措，他今天是来接受厌恶和拒绝的，根本没奢望程书霖还愿意吃自己做的东西。所以他略带愧疚地摇了摇头。
    他犹豫着拿出手机，试探性的问程书霖：“程先生，你要不要记一下我的号码，下次只要你需要，你可以提前告诉我，不，不提前也没问题，只要你说，我就给你送过去。”
    程书霖把自己的号码报给章沐，章沐拨号的同时，程书霖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了一个备注“沐”的号码正在来电中。
    章沐回到家中，推开房间门就见章和星躺在床上，左脚下垫着厚厚的被子，正在用手机跟人聊天。
    见章沐回来了，章和星抱怨道：“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憋了半天了，快快快，快扶我去卫生间。”
    章沐指指靠在旁边的腋拐，说：“怎么没尿裤子啊小祖宗，这不是给你准备了拐杖么。”边说边扶起章和星。
    章和星把手搂在章沐的肩上，他比章沐高不少，整个人挂在章沐身上。章沐扶着他往门外走，他亲亲热热地搂着章沐，边挪动边不安分地在章沐头发里嗅，边嗅边笑：“哥，你头发里有冬天的味道……”
    话还没说完，章和星就瞧见客厅里站着个人，那人盯着他搂住章沐的手，又看看他们凑得很近的脸，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
    章沐赶紧出声介绍：“程先生，这是我弟弟，他最近住在我这里。”
    又对章和星介绍说：“和星，这是程先生，你们上次在御鲜阁见过的，他上次帮了我。”
    章和星想起来，上次见面时这位程先生抓着他哥的手腕，他差点误会这人在欺负他哥。
    “想起来了，你好程先生，上次误会你了，给你赔个不是。”章和星说着抬了抬下巴，算是道歉了。
    程书霖没有说话，只略微点了下头。
    章和星看不惯程书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有些不客气地问：“不过程先生这么晚了来我们家有什么事？”
    章沐驾着他往卫生间去，边走边掐他的胳膊：“你少问点，上完洗手间赶紧回房间睡觉。”
    把章和星赶回房间后，章沐回到客厅，程书霖背对着他，认真地看着电视柜上摆着的合照。
    那是8岁的他和6岁的章和星，那个时候他还比章和星高，叔叔章达明和婶婶沈玉来村里接他，他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讨好地牵着虎头虎脑的章和星，生怕这个调皮的弟弟走不惯老房子前坑坑洼洼的石子路。
    村支书给他们拍下这张合照，然后摸着他的小脑袋嘱咐他：“到了叔叔家要听话，要对弟弟好，知道吗？”他谨记着这句嘱咐，至今仍把对弟弟好当作自己的责任。
    程书霖转过头：“是亲弟弟吗？你对他很好。”
    “是堂弟，叔叔家的孩子。”
    “这样，”程书霖抬起眼皮看了章沐一眼：“你们长得不太像。”
    章沐抿嘴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是领养的。8岁的时候养父过世了，我就被接到叔叔家。就是照片上这个时候。”
    他不介意告诉程书霖他的身世，只要程书霖想知道，他愿意把自己剖开来细细摆在程书霖面前任他研究。
    程书霖不说话了。
    章沐忙转身往厨房走，边走边招呼程书霖：“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现在去做点简单快手的菜，大概半个小时就可以吃。”
    虾仁豆腐菌菇汤，白灼生菜，黄瓜鸡丁。看着简单朴素却可口的菜色，程书霖的胃口却不大好，他简单吃了几口，房间里的章和星已经使唤章沐两趟了。
    章沐再一次坐定在程书霖对面，程书霖已经放下了筷子。
    “不再吃点了吗？”章沐有些困惑，刚才在车上，明明是程书霖说加班没吃饭，提出今天就要吃到章沐做的菜。
    程书霖点点头，站起身拿上外套准备走。
    章沐也跟着站起来送他。他一路跟着程书霖下楼走到小区外停车的地方，程书霖不说话，他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就这么跟在程书霖后面他心中也异常满足。
    这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让他飘飘然感觉踩不到实处，本来以为会被嫌恶拒绝接近，结果非但没有，程书霖还跟他回了家。现在他还跟在程书霖背后，抬眼就能看到程书霖挺拔的背影，只要他伸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他正陶醉在甜蜜的氛围中，程书霖突然停了下来，章沐立刻也刹住脚步，生怕撞到他。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啊？我……”章沐不知该作何反应，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程书霖却自顾自走开了，仿佛刚才只是自言自语，并不真想知道答案。
    程执解锁手机，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他回过去：“那等你回去学校了联系我，我想正式答谢你。晚安。”
    上周他去A大参加学院和纶亚的合作研究项目中期进度会，会议结束后，他穿过篮球场去停车场拿车。一颗篮板球不偏不倚向他砸来，他躲避不及眼看要被砸到。
    场上的一名球员及时冲过来接住了球，因为冲刺的惯性，他侧身多跑了几步，一不小心崴到脚重重摔在了地上。
    “同学，你没事……”程执想去询问一下那名球员的情况，周围的队友、老师还有观赛的同学们却瞬间围了过来，打断了他的问话。
    “章和星，你怎么样？”
    “章和星，腿还能动吗？”
    “校医呢？快拿急救箱来。”
    ……
    程执彻底被挤到了人群之外。
    后来他通过负责项目的老师联系上这位章和星同学的辅导员，才得知他轻微骨裂，在医院住院。
    程执问清医院和病房，第二天买了束花准备去医院看望一下章同学。
    他在医院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站在电梯前等电梯下来。工作手机却突然响起急促的铃声。
    是设立在临市的一家染厂出了些问题，几家合作商情绪都比较激动，堵在厂里，阻止车间生产工作的开展，厂里的负责人怕自己按不下事态，打电话向他求救。
    他立刻转身，边朝车位走去，边打电话安排人先过去，他自己也准备开车去出一趟差。
    手里还拿着那束慰问的花，程执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把花扔进了垃圾桶，开车直奔临市去了。
    等他解决完事情回来A市，已经是一周之后了，听说章和星已经出院，他主动联系了章和星，想去家里看完他，但是章和星回复他说自己暂时住在哥哥那边，不方便探望。
    真是好事多磨。程执只能与他约定回校后再联系。
    章沐送完程书霖回到家，发现章和星还没休息还在跟人聊天，不禁有些好奇：“你在跟谁聊天？平时不是最讨厌打字聊天，能打电话绝不发信息吗？”
    “是一个承了我的恩情，感恩戴德想要报答我的人。”章和星边大言不惭边发送最后一条消息。
    章沐替他关上灯，拒绝听他继续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