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虽然程执及时踩了刹车，但还是碰到了人，程书霖眼看着那人被后视镜带了一下倒在地上。
    程书霖揉了一下被安全带勒疼的肩膀，旁边程执已经打开车门下去查看被撞人的情况了。
    程书霖也下了车，看到那人在程执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给你叫救护车？”程执关切地询问。
    程书霖上下打量着被撞的人。是个年轻的男人，穿一件洗的发旧的衬衫，牛仔裤因为摔倒沾了不少泥灰，手上还攥着一朵刚摘下来的花，洁白饱满的花苞被摔得提前绽开了。
    刚才远远的，程书霖就看到这人踮着脚站在马路牙子上，拽着树枝在嗅花香。
    他们的车速并不快，开到男人旁边时，他却突然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机动车道歪倒过来。花被他一把拽了下来，人也碰上了程书霖他们的车。
    章沐有点受宠若惊，他以为一定会被车主教训一顿，然而车上下来的人非但没怪他，还关心询问他有没有事。他忙开口道歉：“我没事我没事，实在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撞坏你们的车吧？”
    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要是撞坏了，维修费不知道能不能赔的起。
    程执还没说话，后一步从副驾上下来的程书霖提醒道：“我们要迟到了。”
    程书霖穿着衬衫和西裤，没有穿西装打领带，袖子也捋到小臂上，却显得随意又飒爽。他相貌英俊，鼻子很挺，一双英气的眼睛有些冷漠地瞧着章沐。
    章沐看着这样的程书霖突然就有些眩晕，觉得下午的阳光过于强烈，照得自己心跳加速。
    程执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章沐：“我叫程执，这是我的名片。本来应该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的，但是我们现在赶时间，名片上有我的号码，后续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不舒服就去医院，需要多少钱我们都会出的。”
    程书霖抱着臂站在一旁。
    章沐忽然就有点急，他忙拿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过去，听到程执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挂断电话，说：“程先生，我真的没什么事，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你们的车哪里有问题也联系我。”
    程执温和地笑了一下，心里对这个年轻男人生出几分好感，程书霖已经径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了。
    车子重新朝目的地开去，程书霖突然开口说：“还以为他要碰瓷。”
    程执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他一眼，难怪程书霖刚才那么冷漠：“他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人。”
    程书霖不置可否，不再说话。
    美术馆离章沐工作的中学不远，又是常年免费开放，他没事就喜欢跑去看画。工作日的展馆一般人不多，他可以消磨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今天一楼的展馆比平时热闹很多，好像是在举办什么活动。
    章沐穿过大厅里光鲜亮丽的人群，默默往二楼展厅走去。二楼人就少了很多，只有三五个人或轻声交流或默默看画。
    章沐按照他以往的观看路线慢慢走动着，几天没来，展馆里的画已经换了一批。
    新换的一幅画前立着个穿西装的男人，章沐驻足在他后面安静看了会儿。他其实没什么艺术细胞，只是单纯喜欢流连艺术展，眼前的画他也看不出好坏，正当他准备抬脚走向下一幅画时，前面的男人转过身来。
    是刚才从豪车副驾上下来的那个人。章沐微微吃惊地后退了一步，不知该不该打招呼。
    程书霖也看到了章沐，他先是惊讶，继而蹙起眉有些戒备地盯着章沐。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这看起来好像是章沐在跟踪他们。
    “阿霖，你怎么在这儿。”
    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是程执。章沐松了口气，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下来。
    程执也看到了章沐，惊讶过后他友善地询问：“你是跟着我们过来的吗？”
    章沐连声否认，称自己只是在附近上班，碰巧来美术馆闲逛。
    程执见他真的不是来找自己的，就转而催促程书霖：“快走吧，对方已经在等我们了。”
    程书霖这时候也没了刚才的防备，他朝章沐点一下头，快步朝电梯方向走去。章沐收回追着他背影的视线，继续去欣赏画展。转了一圈第一次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文苑初中的食堂后厨间里，田炳荣正把第一锅菜盛进不锈钢菜盘里。章沐也手脚麻利地做着开饭前的准备工作。
    5点半开始，要上晚自习的孩子们陆续来食堂打饭吃饭，章沐的窗口前队伍排的最长。大师傅田炳荣的手艺好，做的菜孩子们都爱吃，初中生饭量也不小，章沐每次打菜都给的多，孩子们都愿意在他的窗口打菜。
    章沐正有条不紊地干活，田炳荣已经换好衣服来跟他打招呼：“我先过去了啊小沐，你一会儿忙完了一定要过来啊。”
    章沐忙从袋子里掏出个红包塞给田炳荣，田炳荣边说着“太客气了”，边不客气地收下了红包。章沐又忙着去给孩子们打菜了。
    孩子们都吃好回去上晚自习了，章沐又和打杂的阿姨一起收拾餐桌、清洗餐盘菜盘，最后再刷洗地面。等忙好收拾好，紧赶慢赶去到田家办生日宴的酒楼，已经是7点半了。
    章沐推开包厢门，田家的一众亲戚朋友已经酒酣耳热了。
    章沐在角落的位置坐下，默默吃菜。等田炳荣挨桌敬酒敬到他们这桌，章沐站起来跟众人一起举杯。田炳荣这才看到他，他又单独敬了田炳荣一杯，真诚地说：“田师傅，祝您生日快乐，生活美满。”
    章沐想到四年前第一次见到田炳荣。
    那时候他高中毕业，以他的成绩上不了好大学，他深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叔叔婶婶也不会再继续供他。9月开学季，曾经的高中同学都陆续去大学报道了，他心里有些失落，一个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碰上田炳荣那辆采购的面包车坏在距离文苑初中两个街口的地方，他热心地帮田炳荣用小推车把菜送到食堂后厨，又忙前忙后地帮田炳荣搬到指定的位置。
    田炳荣见他热得满头大汗，拿瓶水给他并问他：“我看你还是个学生样，怎么今天没去上课呢？”
    章沐有些尴尬但还是实话实说：“高中毕业了，不是读书的料，家里也没钱供我，想着找份工作赚钱呢。”
    田炳荣露出可惜的表情，拍了拍章沐的肩膀没再多问。
    到他要走了，田炳荣转了转眼珠突然问他：“你愿不愿跟着我干？这食堂是我承包的，我现在缺个切配兼打杂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来跟着我干。”
    章沐感激地看着田炳荣，有些语无伦次：“真……真的可以吗？”
    田炳荣看着这个质朴到有些傻气的男孩，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说：“这还能有假？你是个热心的好孩子，但我这活儿可不轻松，工资待遇也就那样，你可要想好了。”
    “我可以的！我一定好好干，谢谢您！”
    章沐跟着田炳荣一干就是四年，节假日和寒暑假学校食堂不开，田炳荣就带着他去周边村里接红白喜事的流水席。章沐虽然不会读书，但干活踏实不怕吃苦，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拿着一人份的工资，却干着几人份的杂活儿，田炳荣觉得自己当年真是捡到宝了。
    一顿生日宴，大家都很尽兴。章沐去了一趟洗手间，手机响起来，他接通电话，章和星在电话那头问他：“哥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回家？”
    “你去我那儿了？我在御鲜阁吃饭呢，今天田师傅办生日宴。”
    章沐边通话边往外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一头冲过来撞在他身上，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章沐忙单手扶起小孩，询问他有没有事。小孩却一言不发，只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双手交叉卡着自己的脖子，有些着急地瞪着章沐。
    章沐看到他的动作心里一惊，学校给教职工做过应急培训，双手卡脖子的动作很有可能是异物窒息！
    来不及多想，章沐扔下手机从背后抱住小孩，勒住小孩的胸腹下方，用力向内向上挤压腹部。这时候周围的人聚集过来，小孩的妈妈也找了过来，几个挤压之后，小孩从嘴里吐出一个糖块，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他妈妈抱着他也害怕地直哭，问他怎么搞成这样。小孩边哭边说：“这个叔叔撞到我，我摔倒了，糖也卡在我喉咙里了。”
    小孩的妈妈一听是章沐撞到小孩，差点害小孩窒息，就抓住章沐不依不饶，一定要讨个说法。
    混乱中，章沐在人群后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程执口中的“阿霖”。他羞愤不已，前两次差点被当成碰瓷的，这一次自己又被当成了迫害小孩的坏人，他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努力挣脱一边解释是小孩自己撞上来的。
    程书霖好像没看到这边的混乱一般，径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