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疤痕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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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点,雪花还在簌簌地落。寂静的夜晚,一辆布加迪威龙停在黎家老宅。
    吴叔下车,打开车门。黎阑琛抬头看了眼三楼的窗户,吩咐电话里的人,“你知道轻重,别弄死就行。”
    挂断电话,黎阑琛就看见桐姨站在门外等着他,脸色稍稍放松了些。
    “少爷回来了”,桐姨接过黎阑琛的大衣,“我煲了点汤,少爷喝点吧,暖暖身子。”
    “不用,他睡了吗?”
    “顾先生已经睡了,少爷去看看他吗?”
    黎阑琛闻言摇摇头,“他觉浅,好不容易睡着,进去该被我吵醒了。”说完,便径直上了二楼书房。
    夜深人静,书房的显示屏还亮着,冷白的光打在黎阑琛脸上,映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黎阑琛看着监视器画面,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
    高清监视器里,床头灯光微弱地亮着,黎阑琛因此能看到少年的眉紧紧地蹙在一起,手牢牢地抓住被子,很不安的模样。
    顾阳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只露出圆圆的脑袋。
    黎阑琛想,如果不是要呼吸的话,顾阳可能会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不出来,然后放一个会发光的东西躲在被窝里,好让自己不至于一点光都接触不到。
    那件事之后,顾阳睡觉都要开着灯,可顾阳对光又很敏感。哪怕是不那么明亮的床头灯,也总会半梦半醒地睡不好。
    可不开,他就会一直陷在噩梦里出不来。
    所以每次睡觉前,顾阳都会把黎阑琛送给他的月亮灯亮度调到最小,然后躲进被窝里,偶尔情绪不好的时候,也会吃颗安眠药,默默祈祷今晚的梦能和之前有所不同。
    至少不要再是那间屋子了。
    和顾阳不同的是,黎阑琛晚上总是不开灯,他好像习惯了在黑夜里,就像所有阴冷灰暗的动物,偷窥着只属于自己的猎物。
    然后,伺机而动。
    可顾阳现在不是猎物了。黎阑琛在心里发誓,他不会再让顾阳受到一点伤害。
    黎阑琛是一个从不后悔的人。
    因为从小父亲便告诉他,做了选择便没有回头路,所以后来很多事,他都不曾回头看过。
    只有在顾阳这件事上,黎阑琛有太多遗憾,遗憾到这一年多来,他把两人经历的事情,拿出来想了一遍又一遍。
    看见生病的顾阳,黎阑琛后知后觉,他已经把顾阳伤害得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外人都说黎氏的黎阑琛心狠手辣,是一个连亲身父亲都能逼死的人!
    黎阑琛还记得父亲死前和他聊起过母亲。
    那是洪冕为数不多的几次,和黎阑琛主动提起母亲黎芝樱。洪冕看着照片里的人说:“是我辜负了阿樱。”
    当时黎阑琛哂笑,只觉得洪冕临死前还在虚情假意,他骗了母亲一辈子,如今还在自己面前做戏!
    可现在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父亲呢?他同父亲一样,靠着以爱为名的谎言,让一个人痛不欲生。
    ……
    “黎阑琛,别走……”
    顾阳艰难地呢喃着,眼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他现在连呼吸都觉得费劲,他想动一动,可手脚都被绑住,随之而来的耳光、污言秽语、鞭子抽在身上的痛。
    还有好多好多……他数不清的,能让他身体、精神痛苦的方式。
    还有,那个人冷漠的眼神。
    顾阳觉得,他的心就在这一天,就在此时此刻,彻彻底底地死了。他被留在那间屋子,再也看不见光。
    仓库的大门早已锁死,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任何响声都能在仓库里来回撞击,冲到墙上,又被弹回来,没完没了地折腾。
    “啊!”又一鞭子打在身上的疼;
    “好痛!”不知道谁又朝着顾阳肚子打了一拳;
    “呃,啊!”手指骨被生生掰断时抑制不住的尖叫;
    “不要!呕!不要!”三个人一脸淫笑拿着一碗不明液体,掐着顾阳的脸,让他张嘴,把不明液体灌下去的疯狂挣扎。
    顾阳的身体剧烈地发抖,不停地大喊,撕心裂肺,好像这样就能把那群人吓走。
    他又困在梦里出不来了。
    房间门突然被打开,黎阑琛冲到顾阳床边,把他抱在自己怀里,亲吻着他的额头,同时不停用手轻抚顾阳后背。
    黎阑琛安抚顾阳,“别怕。”
    “别怕,我在……”
    “顾阳,别怕,别怕……”
    黎阑琛一直轻声安慰着,顾阳好像听到了,渐渐安静下来,但他依旧没有醒,满脸泪痕,身体不自觉地发着颤。
    过了一会儿,顾阳整个人瘫软下来,黎阑琛顺势将顾阳轻轻放在床上。
    黎阑琛看了看腕表,已经凌晨三点了。外面还下着雪,房间里虽然有暖气,但顾阳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黎阑琛还是担心顾阳会着凉,于是将顾阳的手轻轻抬起再轻轻放到被子下面,为他掖好被角。
    哪怕这个动作他做了无数次,可当他又一次看到顾阳手上那条伤疤时,黎阑琛依旧忍不住心如刀绞,但至少,他现在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
    医生说过,顾阳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虐待,比起身体上的恢复,更要注重由此造成的心理创伤,一定要有正面情绪的支撑,避免负面情绪影响。
    所以黎阑琛不敢表现出一点,哪怕明知道现在顾阳不会醒过来。他只能逃似地往洗手间走,却又不敢弄出太大声响,黎阑琛想到自己做的孽,就觉得窒息。
    那是从左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处一条长长的疤。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疤痕依旧触目惊心。这么久了,一点都没有淡化,可见当时下刀的人用了多大的力,刀口刺入得有多深。
    因为伤口太深,从接血管到神经吻合再到接肌腱、肌肉和筋膜缝合,最后是皮肤缝合,上千针在顾阳身上来回刺扎。
    时至今日,黎阑琛仍不敢细想顾阳当时该有多疼!出院不到半个月,顾阳又再次进了医院。因为这事,顾阳的阿姐顾月朝黎阑琛发了一场好大的火。
    要是让外面的人见了,谁都会惊掉下巴。大名鼎鼎的黎总,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直挺挺地站着挨骂,还挨了那人一巴掌。
    这样的事着实骇人听闻了些。
    等到顾月要带走顾阳,黎阑琛说什么也不让,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最后是顾阳自己说回黎宅,顾月这才作罢。
    黎阑琛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顾阳为什么还愿意和自己回来。
    不过,既然顾阳愿意和自己回家,是不是也证明,他离不开自己?黎阑琛深呼一口气,不去想太多,他现在只需要把顾阳照顾好。
    摘下手表放在一旁,黎阑琛露出的左手腕上也有一道疤痕,可他丝毫不在意,取下架子上的毛巾放在热水里,浸湿再拧干。
    回到床边,黎阑琛小心翼翼地拭去顾阳额头上的冷汗,这些汗珠就像是从他心里渗出来的,带着几分苦涩。
    黎阑琛不敢用力,视线跟随手的动作慢慢地从额头滑到眉眼,再到脸颊,每一寸都透着心疼。他静静看着顾阳的睡颜,眉头依旧蹙着,眼皮也时不时**一下,嘴唇抿成一条线,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顾阳的身体蜷缩在一起。黎阑琛曾在书上看过,这种姿势是人处在恐惧或者焦虑状态时,潜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通过模拟在母体内的安全环境,获得心理慰藉和安全感。
    黎阑琛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的顾阳,一双莲花眼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光是看着都会让人觉得温暖。他第一次看见顾阳的照片,便从那里面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觉得这人,人如其名。
    但现在,他有多久没见过顾阳肆意地笑了?
    十三个月。
    黎阑琛在心里自问自答。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但是没关系,他相信顾阳一定会康复。黎阑琛给自己安慰,现在顾阳已经会偶尔对他微笑,虽然不像从前那样开朗热烈,但总归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会让从前的顾阳回来,让这颗小太阳重新绽放光芒!他的顾阳就应该永远高高兴兴,不受一点苦。
    给顾阳擦拭完,黎阑琛困得不行。他在书房看着显示屏睡着了,刚眯着一会儿,就听见顾阳的喊声,吓得他赶紧跑上来。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现在困意重新涌上来,黎阑琛就拉着顾阳的手,趴在床沿上睡,想着明天在顾阳醒之前离开,这样就不会吓到他。
    这一年多来,黎阑琛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是这样过的了。
    顾阳刚被救回来的时候看见黎阑琛就很害怕,连话都说不清楚,黎阑琛稍微靠近一点,顾阳就惊叫不已,屈膝抱住自己,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好似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
    可顾阳身体颤抖的幅度实在太大,任谁都无法忽视。那抗拒的样子,黎阑琛看着心都碎了。
    没有办法,黎阑琛只能趁顾阳睡着的时候才偷摸进病房看他。后来顾阳稍微认得清人,黎阑琛就将顾阳带回黎宅休养。
    经过一年多的悉心照顾,顾阳现在已经能和黎阑琛正常交流了。对于顾阳一些细小的变化,黎阑琛总能察觉出来。
    比如,今天顾阳多说了一句话。或者,顾阳有主动告诉桐姨说想喝粥。再后来顾阳会对自己笑。
    现在,顾阳已经不抗拒自己的接触了。
    ……
    诸如这样的小事,黎阑琛都如数家珍。所以他时常会拿这些来安慰自己,已经很好了,顾阳在慢慢恢复。
    “晚安,顾阳,好梦。”黎阑琛轻声说着,他知道顾阳听不见,但还是想把这份祝福送给他。
    他的顾阳,不该这么苦。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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