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岸丢完垃圾袋就合上了那个桶盖，正准备离开时，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等走出垃圾站好一会儿了，才猛然反应过来，刚刚似乎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林岸站定，有些犹豫，不知道是选择袖手旁观还是应该回头去看一下。什么样的人会在夜晚躲在垃圾桶里，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嘛？那太可怜了，像自己的生母一样可怜。这样想着，林岸没有办法置之不理了，他转身再次朝那个垃圾桶走去。
    头顶再次传来声响，那抹橙黄的暖光像一把刀割裂开黑暗，极力从小小的缝隙里钻进来，不断地撑开，直至将所有黑暗全部包裹，照亮了自己的整个世界，蔡加允这样想。
    林岸这才看清了，垃圾桶里蜷缩着一个孩子。那个男孩十分虚弱，嘴角似乎还有伤口，混杂着血迹，整张脸被污垢糊得看不清晰。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蔡加允的肩：“醒醒，醒醒。”
    听到呼喊，蔡加允迷迷糊糊地再次用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双漂亮的眼睛，他不自觉扯动嘴角，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开口。
    林岸被吓到了，他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看起来就像快不行了一样。自己会不会因此贪上无故的麻烦，而且好像也没有多余的钱去给他看病。可是放置不理的话，又实在狠不下心。
    纠结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碰了碰男孩的脸，轻声道：“你还好吗？活着吧，别死。”
    蔡加允迷瞪间听到了这句话，只觉得那人的声音像山涧的溪水，潺潺流进了自己的心里。
    蔡加允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围很安静，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头顶的白墙，蔡加允盯着墙面，意识渐渐清明。他想起来自己方才因被两个绑匪追所以躲进了垃圾桶里，似乎有人救了他，轻轻唤他醒醒，是他将自己带离了困境吗？他转头打量起自己现处的环境。
    微弱的灯光让这个逼仄的房间一览无余，蔡加允从未见过这么简陋的房子。房间小的只能放下一张一米宽的小床，床头一张小凳子，再没有多余的家具，足以体现房主人的窘迫。蔡加允看着盖在身上的被子，很薄，但是干干净净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洗衣粉的味道。
    身侧的那张小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了吱呀的声响，就像年久失修却还不让它退休而作出的抗议。
    蔡加允循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一个清瘦的青年，暖黄的灯光为他浓密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瓷白的肤色衬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明亮，而自己依旧被那双眼睛深深吸引。
    林岸见他愣愣地盯着自己，忙走近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床头那张小凳子上，站在床边弯身小心打量着他的脸：“你醒啦？你现在还好吗？抱歉，我去买东西了，还没来得及给你清理脸上的脏东西。”
    蔡加允盯着那张饱满圆润的嘴唇出了神，只注意到它在蠕动着，但是说了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
    林岸见他没反应，以为他还没清醒，毕竟他伤得挺重的，也没多说什么了，伸手从一旁的袋子拿出了刚买了的东西，是在便利店买的清洗伤口的酒精、碘伏等还有一些食物。
    他拿起其中一个盒子，打开了上面的塑胶盖，一股鲜香味瞬间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弥漫开来，让许多天食不果腹的蔡加允不自觉吞咽起了口水。
    林岸将食盒放下，蔡加允看清，那是一盒关东煮。
    林岸拿出一次性筷子，撕开包装，撇开上面粘连的部位，又将其放在手心揉搓了一会儿，检查完没有毛刺之后才递到了他面前。
    “吃吧，小孩儿。太晚了，附近的餐厅都关门了，我只能去便利店买这个。”这也是他能想到的便利店里最好吃的东西。
    蔡加允静静地凝着他一会儿，从他手中接过了餐盒。他实在是太饿了，忘了道谢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甚至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蔡加允觉得这是他自出生以来吃过最香的一顿饭，以至于后来很多年再吃都没有当时的味道。
    ”我帮你处理下伤口？”林岸取出沾了碘伏的棉球。
    蔡加允却是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接着小心翼翼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想回家，哥哥，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林岸想了想，拿出口袋里老旧的按键手机看了眼时间，便递了过去。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记得家里的电话吗？”
    蔡加允没有犹豫，接过手机熟练地按起了号码，林岸注意到他脏污的手上还留着几道细小的伤痕。
    此刻已经是夜里三点了，但是电话还是很快就被接通了，林岸想他的家人一定也很着急。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林岸看见小男孩哽咽着哭了起来，眼泪在黑乎乎的脸上刷开两条锃亮的白痕，这画面实在有些滑稽，他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看到他笑，蔡加允哭声顿止，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慌忙用袖子抹脸，背过身去，耳尖都红了：“我在……”
    电话那头应是问地址，林岸收起笑，帮忙补充了细节。
    蔡加允这才转身，跟着重复了一遍，染着泪珠的长睫像蝴蝶般轻轻扇动着，林岸这才注意到他的眼下有一颗浅浅的泪痣。
    “你家人什么时候过来？”
    “马上就来。”蔡加允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林岸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花猫似的脸上，笑意又漫上眼角来：“我去打点水给你洗洗脸吧，不然你家人该认不出你了。”
    虽然知道他没有恶意，可年少的蔡加允看着那双弯弯的漂亮眼睛，有一种在有好感的人面前丢脸的感觉，骄傲的小少爷口无遮拦道：“我才不要，你家这么破连卫生间都没有，肯定洗不干净！”
    林岸也不气恼，毕竟这是事实。他的声音依旧温温的，像窗外的月光：“说的也是。那你先休息一下等你家人来，你有点发烧回去了得去医院看看……”
    林岸牵起他的手，手腕上的勒痕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林岸不自觉蹙眉，拿起便利店里买的创口贴撕开小心贴在他还没愈合的伤口上。
    蔡加允垂眸凝着他的一举一动，注意到他离自己很近，清浅的呼吸仿佛吹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挠得他痒痒的。少年感觉脸颊发热，声音细的跟蚊子一般，终于说了句：“谢谢。”
    林岸抬起了头，月光穿过他身后的窗，将他包裹起来，那双好看的眼睛像盛满了月光的湖泊，在蔡加允年少的心上荡漾开来。
    再见林岸时，蔡加允刚接手父亲的公司没多久。
    那晚和周云钦他们聚会结束，他坐在车里，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夜色中的商场灯火通明，外墙上的巨幅广告牌正在更换。工人缓缓降下旧海报，画面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一角，清秀的男人握着一盒酸奶，眉眼弯弯，笑容干净得像头顶那轮泛着清辉的月。
    蔡加允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张即将被撤下的海报，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那是谁？”
    周云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对娱乐圈不感兴趣的他自然认不出，倒是前排的助理接话了：“蔡总，那是前两年国内很火的一个男团组合VEX的主唱，叫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