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人间刚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白泽跟着度安去总部报到，陟司是新婚，有一个长到离谱的婚假，只需在办事处盖个章，就可以度蜜月去了。
    陟司现在没神力傍身，容易疲倦。
    街市熙熙攘攘，九天回首，他身后人影绰绰，眼中映着颓然的自己。
    九天踮脚吻他。
    这一刻在陟司的灵魂烫上烙印，留白遍布的记忆里，镌刻着人间正月，唇色朱红。
    ……
    正月不上班，办公室都是空的。
    九天也忘了日子，将年礼都放上大餐桌，拍了照，发群里：有空来拿。
    汤浅：？？？？？
    洛琴昌：！！！！
    唐皊鹿：你们回来了？！
    九天有把陟司拉过来，自拍一张：是的，我们回来了。
    汤浅一边换鞋一边发语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跑，我们就来！”
    唐皊鹿慌慌张张穿外套：“居然是今天，为什么没有人提前通知啊！？”
    一群人呼哧呼哧赶到，九天已经煮好了元宵：“元宵快乐。”
    陟司则是按照进门的顺序，把他们的红包都发了。
    “不是、怎么不说一声？”洛琴昌都没去管红包，捏着就去拍陟司的肩膀：“真的是好大一惊喜。”
    这一拍，给洛琴昌拍愣了。
    陟司面容沉静，一切尽在不言中。
    洛琴昌顺手把席非毅捞过来：“来，小非，贺年。”
    席非毅傻乎乎道：“谢哥新年好、元宵快乐。”
    陟司把砖一样厚的红包递了过去。
    九天把元宵按人头分好，唐皊鹿看多了一碗，想跟他解释说明檀在姐姐家，结果还没开口，人就从消防通道里窜出来了。
    明檀从陟司手里接过红包：“我的礼物呢？”
    九天笑意欣然：“这边。”
    等大家其乐融融吃完，九天合掌道：“有件事要告诉大家。”
    众人目光炯炯盯着他看。
    九天眉开眼笑地说：“我和阿陟年后会去旅行一段时间，可以给你们带土产。”
    汤浅吞咽道：“不会是去度蜜月吧？”
    九天把在天界敲章盖印的结婚登记证明拿出来：“恭喜，答对了。”
    这刚拿的红包估摸着还得送出去。
    度安领着白泽来参观，结果门一开，险些被汤浅的尖叫震回去——
    “啊啊啊啊啊天啊！你们结婚了！”
    唐皊鹿喜极而泣：“天呐，真的、真的在一起了！”
    洛琴昌很欣慰地鼓掌：“终于有人把谢哥收了。”
    席非毅跟着拍手。
    明檀对婚姻无感，只是道：“喜糖呢？”
    九天转身去拿喜糖。
    白泽笑叹：“是我们来晚了。”
    九天说：“锅里还有呢。”
    度安去帮着盛了两碗，还分到了喜糖。
    汤浅恨不得把那张结婚证明裱起来：“好大的爪印啊，谢哥原身摁的吗？”
    九天点头：“嗯。”
    洛琴昌说：“虽然你们感情上没什么波折，但是这个证看着就让人感动。”
    陟司把证收了，放回九天口袋里。
    九天自己剥了个糖吃：“等下麻烦你们谁送一下我们，我想赶在明天之前回家。”
    人类的交通工具是赶不上了。
    洛琴昌举手：“我来。”
    ……
    洛琴昌飞得快且稳，降落时连枝头的雪都没惊动。
    陟司交代：“白泽会暂替我的职务，你们听他调派。”
    洛琴昌点了点头：“知道。”
    九天道：“有事说一声，我们赶得回来。”
    洛琴昌飞上高空，撂下一句话：“好好享受假期吧。”
    九天把陟司绒毛编织成的围巾戴好，然后提着礼物往家走。
    两人在雪夜的小路上踩出并行的印记。
    按响门铃之前，他们就听到了屋里热闹非凡的动静——
    “你既然在我家上了户口那就是我妹妹！叫哥！”
    “你、找、死。”
    “啊啊啊啊！爸！妈，救命啊！”
    “你们怎么又吵起来？小希，快把你哥哥放下，他摔不得。”
    乒乒乓乓，腾空的桌椅板凳、杯碗碟盆摔了一地。
    “啊！”
    眼看凌恒就要摔在碎片和饭菜汤汁上了，九天及时接住，并扼制了凌希的作妖。
    凌希同样力量大减，也就操控这些小物件，吓唬吓唬人。
    凌恒看到九天，瞬间泪眼汪汪抱了上去：“哥！”
    九天一手弟弟一手妹妹，看着满地狼藉哭笑不得：“这顿饭算是赶上了还是没赶上呢？”
    夫妇俩见到九天，同样是眼含热泪迎了上去：“九天，你回来了！”
    凌希两只小肉手在九天胸前挠：“放开本座！”
    九天托着她的背，交给陟司抱。
    一接触凌希就乐了：“啊哈，你也没力量了，比我还弱。”
    陟司面无表情把她往垃圾桶里放。
    凌希嗷嗷叫：“你敢！本座可是能斩断天道的天魔！”
    九天嫌烦，把她的传音屏蔽了。
    现在凌希真的就成了个只会嘤嘤嘤的普通人类幼崽了。
    凌父在厨房里烹饪新的菜肴，凌太太把凌希抱去楼上哄睡，兄弟俩收拾完就坐在沙发上剥橘子吃。
    凌恒太想九天了，忍不住哭唧唧：“哥，你可算回来了。”
    “哭什么。”九天抽了两张纸给他擤鼻涕。
    “他们说你去天界养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凌恒鼻音浓重道：“这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我怕你回来我就成糟老头子或者直接成盒了。”
    九天屈指敲他脑壳：“胡说八道。”
    凌恒破涕为笑：“我哥还是我哥，一点都没变。”
    “现在三界时差还没拉开。”九天告诉他：“若要按照之前，待我回来，你说不定已经成家立业了。”
    凌恒小声嘀咕：“才不会。”
    九天伸手：“阿旼还在你这儿吗？该还给我了。”
    “在楼上，我给它做了个窝。”凌恒在楼梯口喊了一嗓子：“阿旼，我哥回来啦！”
    阿旼飞下来，落在凌恒头顶，他们之间的切换已经十分熟练：“欢迎回家。”
    看这样子平时凌恒就没少让阿旼附身。
    九天叹了声，不置一词。
    凌恒恋恋不舍地将阿旼放到九天掌心：“哥，你都有谢哥了，阿旼就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它的。”
    “想得美。”九天用指尖逗弄阿旼的鸟喙：“你没有监管阿旼的能力，养在家里这么些日子也只是作为保护措施，免得天魔作乱伤及无辜。”
    “可魔君已经说让凌希留在人间，以人类的姿态活着。”凌恒委屈巴巴地撅嘴：“她就会欺负我。”
    “离开之前我会与她说清楚的。”九天拉着他坐下：“现在体会到当哥哥的难处了吧。”
    凌恒抓住了关键：“什么离开？你又要去哪里啊？”
    九天平铺直叙道：“我和阿陟去度个假。”
    “那我也去！”凌恒抱住九天的手臂。
    “凌恒，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快开学了吧。”
    “……”
    凌恒撒泼：“我不管我就要去当你们的电灯泡！”
    “可是我们结婚了啊。”九天无辜且无情地道出事实：“在天界领的证。”
    凌恒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憋死。
    凌父炒着菜听到外面凌恒的惨叫，探出头来：“怎么了？”
    九天捂着凌恒的嘴：“没事，我们闹着玩。”
    等凌父回去，九天松开手对凌恒道：“这事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爸妈，你先别声张。”
    凌恒抓了个橘子丢向陟司：“我讨厌你！”
    陟司偏头接住橘子。
    凌恒气呼呼上楼，九天抚着阿旼的头，笑着说：“这下是真的把他得罪透了，阿陟，你可怎么办啊？”
    陟司剥了橘子喂他嘴里：“我自有办法。”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顿团圆饭。
    凌太太生完凌希，在魔族坐的月子，黎途命人悉心照料，滋补得当，仿佛年轻了十来岁，光彩照人。
    蚩尤血的作用不仅是催生天魔，凌太太的身体多少受了影响，一般妖魔鬼怪近不了她的身。
    凌希还得靠着凌太太的乳汁摄取力量，不然怕是连桌椅板凳都挪不动。
    饭后陟司去洗碗，九天把结婚证明摊在桌上，给父母过目。
    “没和你们商量，抱歉。”九天垂眸道：“但我觉得这是自己的事，可以做主。”
    经历良多，九天和陟司的故事他们多少听到了些。
    “好好过。”凌太太握住九天的手：“你从来不让我们操心。”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们儿子，这里也是你的家。”凌父说：“可以常回来。”
    陟司端了两杯茶出来，恭敬地放在夫妇俩面前。
    凌恒被喊下来吃汤圆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他只能是被通知的那个。
    “你们走就走，干嘛和我说。”凌恒老大不乐意：“反正也没人把我放在眼里。”
    凌太太又好气又好笑：“好端端发什么脾气？”
    陟司在他对面坐下，郑重其事道：“我们离开之后，阿旼留给你当保镖。”
    凌恒眼前一亮。
    “你需要签下协议，和它定下契约，互相约制。”
    “我签！”
    凌恒高兴完又拉下脸来：“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拐走我哥！”
    “旅行结束，我还是会返校上学。”九天道：“我的房租合同还没到期，之后要搬去阿陟家，明檀就一个人了，你寒暑假可以过去找他玩。”
    “真哒？”凌恒被他哥哄得服服帖帖：“好耶，那我给他带肉干！”
    凌父笑着把汤圆端给他：“快吃。”
    这一晚凌恒抱着枕头去找九天，将陟司赶去了客房。
    九天在收拾行李：“怎么了？”
    “你们明天就走了，我想找你说说话。”凌恒往九天床上趴：“哥，你们为什么急着走啊？是不是有别的事？”
    九天甚感欣慰：“我家凌恒变聪明了。”
    凌恒义正言辞：“一直很聪明！”
    “是有点事。”九天在床边坐下，揉了把弟弟的脑袋：“先前出了不少乱子，只是大难当前，没顾着理清，我与阿陟沿途把它们平了。”
    光凌恒知道的就有圈养九婴一案，还没头没尾地晾着。
    “那什么时候回来呢？”凌恒翻过身来，抱着九天的被子仰面看着天花板道：“哥，我发现我长高了。”
    他正是发育长身体的年纪，九天说：“这是好事啊。”
    “但是你不会了。”凌恒伤感道：“你也不会老去，寿命可能很长很长，等我死了，化作尘土，你也还是现在的模样吧。”
    九天自问还没到青春永驻的境界，只是在重伤昏迷时不知道被喂了多少丹药，又在神殿养了那么些天，体质发生变化也不是没可能。
    九天无奈：“你才多大，就想这些？”
    “我就是会想啊。”青春期的凌恒只能找哥哥倾诉烦恼：“我是人，会有生老病死，对你来说，也许只是转瞬光阴，但于我，可能是小半辈子，哥，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多陪陪我？”
    九天去捏他的脸：“你会找到陪伴你度过一生的那个人，但绝不会是我，几十年光阴没有你说得那么短暂。”
    凌恒难过道：“我要是也能长生不老就好了。”
    “神族、魔族、妖族……拥有漫长寿命的种族很多。”九天说：“但也只有人类创造出了璀璨不朽的文明，因为生命的漫长和对自身能力的依赖，导致了思想与技术的停滞不前，唯有不断探索实践的人，才会进步。”
    凌恒半懂不懂：“所以天界和地界，也依赖人间？”
    九天告诉他：“人间是一切伊始之地，亦是三界基石。”
    凌恒终于回过神：“怎么好好的变成三界知识科普了？我只是想让你趁我活着的时候，多看看我嘛。”
    “上学、读书，过自己的人生。”九天教导他：“我会回来尽孝，你和凌希我也会照顾，但凌恒，我的人生也不是围着你转的。”
    “我知道。”凌恒往他身边凑：“谢哥对你很好，我无话可说，我希望你能快乐幸福，他要是能做到，我就不那么讨厌他了。”
    九天被凌恒的话逗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