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洛琴昌托住自己和席非毅的下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九天捏住凌恒的耳朵，将他扯到一边。
    “嗷呜！”凌恒疼得飙泪：“哥！”
    “准确来说，是我想泡他。”九天松手，给他揉了揉：“之后会慢慢跟你讲，现在当务之急是商讨如何处置天魔种。”
    凌恒耷拉着脑袋，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低声呜呜叫唤着。
    “不是要给我当小跟班么？”九天一个巴掌一个枣：“一会儿要见凶巴巴的大妖怪，可别吓破胆了。”
    凌恒瞬间打起精神：“才不怕。”
    唐皊鹿愣了下：“九天，你们要去见负责人？”
    任宁瑞替他回答：“不，是总部A-F组全员集合。”
    E组全员已经全在这儿了，就连挂名的陟司都回来了。
    洛琴昌活动肩膀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痛扁那个甩锅的王八羔子了。”
    有麒麟坐镇，基本上兽类妖族是没胆气抗衡的，俯首礼行得相当标准。
    凌恒看到了有个位置空着，桌上放着透明亚克力盒，里面趴着只毛乎乎的大蜘蛛。
    冯宣站在A组那边，忽然开口介绍：“那位是C组组长，蛛妖云丝。”
    明檀闻声认出了冯宣就是提醒他结界缝隙位置的人。
    “任总。”B组组长道：“天魔种事关三界安危，C组是审讯组，不择手段伤害人类的确该罚，但也是情有可原，况且这人类也不是真的清白无辜。”
    会议桌长得似是望不到尽头，九天站在陟司身侧，笑容平静：“是，我知道天魔种在哪。”
    B组组长拍桌而起：“我就说嘛！”
    洛琴昌瞥他：“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洛琴昌，你想包庇他吗？”
    “我要想是包庇他早就先把你当火腿啃了。”洛琴昌知道席非毅馋这只豪猪精很久了，这会儿还记得小声提醒背后的吞口水的席非毅：“忍着。”
    豪猪精气得炸出满背的刺。
    凌恒对这种半人半兽的样子露出了新奇的表情。
    “安静。”任宁瑞点了九天的名：“九天，你先说明原因，”
    九天道：“天魔种在我母亲体内发育生长，已经无法取出，扼杀天魔种等于是要母体陪葬，身为人子，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A组组长皱眉：“难道要放任天魔降生吗？”
    九天毫不退让：“一命抵苍生，我不认同。”
    陟司双手交叉垫着下巴，细细品着九天那句“一命抵苍生”。
    其余组员都开始劝解：“小兄弟，眼下事情总要解决的，天魔生下来倒霉的还不是你们人间。”
    “那就交给人间处理啊！”凌恒愤愤不平：“你们这些人间以外的生灵凭什么决定人间的生死？天魔种现在在我妈肚子里它就是人间的生灵，再说你们不是要保护人类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还要牺牲人类去掩饰自己的无能，就会欺负我哥，还想让他背锅……”
    九天赶紧给他顺毛：“冷静。”
    任宁瑞低头整理袖口：“也许这就是我来人间的意义吧。”
    此话一出，满座寂然。
    洛琴昌举手提议：“在不伤害人类母体的情况下延缓天魔种的生长，可解燃眉之急。”
    任宁瑞欣然接纳：“值得一试。”
    “什么嘛，还不是偏私人类。”豪猪精不满：“我们这些日子的辛苦就白费了？”
    “不一定要在人间诞下天魔种。”九天道：“既然天魔种是魔族带来的，就交还给魔族。”
    这下连身旁几人都不淡定了。
    汤浅戳他胳膊：“你疯啦？那是你妈妈！”
    “魔族不得伤害人类，他们要为此事负责，照顾我妈妈，抑制天魔种生长。”九天态度坚决道：“不然就让整个地界为此买单吧。”
    “……”
    这下好了，人间保住了，老家没了。
    在场的大多都是地界妖族，对九天轻描淡写的话语惊到失声。
    洛琴昌鼓了鼓掌：“还是你狠。”
    任宁瑞扬起嘴角：“这倒是个好办法。”
    凌恒有些担心，悄声问九天：“哥，你要把咱妈送去魔族吗？”
    “没有谁比魔族更清楚如何抚育魔胎。”九天说：“仅凭我们是照顾不好的。”
    凌恒恍悟：“原来如此。”
    任宁瑞拍手，通知道：“三界会审之后，提案通过，便将天魔种送往地界魔族看护。”
    没有异议。
    任宁瑞松了口气：“散会。”
    “且慢！”洛琴昌喊道：“还有个处分没着落呢。”
    任宁瑞明知故问：“什么处分？”
    “哪位好心人把初到人间、携着天魔种的魔族放跑的？”洛琴昌放席非毅去堵门：“不把这事搞明白谁都别想走。”
    A组组长调查过，表示：“魔族来人间是上个月的十五号。”
    那是九天从道观出发来办事处报到的日子。
    任宁瑞食指轻敲桌面，然后下了个奇怪的指令：“上个月十五号没有遇到魔族的，站起来。”
    唰。
    全体起立。
    陟司的目光悠悠穿过会议桌，落在B组那只豪猪精身上：“是你。”
    “……”豪猪精连忙否认：“不是我！我没有！”
    “你敢被他吞一口吗？”任宁瑞道：“如果你没有说谎，他就会被把你吐出来，还你清白。”
    凌恒不解其意，问九天：“哥，这是什么原理？”
    九天给凌恒科普的同时，也是在告诉在场一样迷茫困惑的妖族们：“神兽獬豸，能辨曲直，他是天道公正的化身，绝无偏私。”
    “哇，酷诶。”凌恒对陟司刮目相看。
    豪猪精二话不说就现了原身，将背上的刺甩出了天女散花之势。
    九天站在陟司身边被护得滴水不漏，顺带凌恒也是毫发无损。
    会议室里扎满长针，席非毅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加餐了，张口就咬。
    B组组员为了保护豪猪精奋起反抗，霎时间会议室里乱成一锅粥，打得天翻地覆。
    凌恒躲在九天背后探头探脑，眼前飞来横去各种噼里啪啦的术法和长相惊悚的妖兽，大呼过瘾。
    汤浅拿出手机录像，幸灾乐祸道：“这可比那些三毛钱的特效电影精彩多了。”
    从楼顶会议室打到地下停车库，因为总部大楼空间封锁，豪猪精逃不掉，只能做这困兽之斗。
    任宁瑞随他们去拆迁，反正不是他出钱盖楼。
    看够了热闹，九天退步倚墙打起了瞌睡。
    血肉之躯自我修复不如另外两族，也只能仗着年轻多吃多睡补回来了。
    陟司抱人回去的时候凌恒把“不乐意”三个字写了满脸。
    九天没有真的睡迷糊，陟司将他放平在床铺时，他阖着眼拉过被子自己盖上了：“我休息的时候，你别盯着。”
    目光灼灼，难以入眠。
    陟司亲吻他的额头，低声答应：“好。”
    蛛丝早已抽离，身体却还记着数日来的拷问，准时准点，痛不欲生。
    梦中他仍旧挂在蛛网上，十指穿入坚韧如刀的蛛丝，一滴一滴放着血。
    九天少有梦魇，且在表露出来之前就强行清醒。
    被褥之下一身冷汗。
    陟司坐在床边背对着他，若有所觉回身关心：“怎么了？”
    疼，钻心蚀骨的疼。
    九天神情恍惚：“阿陟，我疼……”
    陟司慌了神，忙不地去抱他：“哪里疼？！”
    这种残存于肉体的记忆与意志强弱无关，九天被他抱得像个娃娃，却也没觉着有多难为情。
    九天调整呼吸：“现在好了。”
    人类的身躯过于脆弱，比起那转瞬即逝的草木泥灰之体，也许要更加小心谨慎地呵护。
    九天伸手往上摸索，碰到他眉心，食指打了个圈：“你的角，能给我看看吗？”
    “……”
    这个角到底有什么好稀罕的？
    从开天辟地到上古终焉都盘出包浆了！
    连天道都消化不了他对角的执念吗？！
    陟司委委屈屈把角露出来。
    指尖对角尖，荡出一声豁然灵台的鸣音。
    温暖安定的神力倾入，游走四肢百骸，成为九天的一部分，为他所用。
    陟司愣了下，没有往昔记忆的九天是如何知晓这里蕴藏神力的？
    九天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舍不得？”
    这是二十多年前留下的，应该是为了安抚他情绪及伤痛的慰藉。
    陟司握住九天的手：“本就是你的。”
    九天还想去弹他的角，结果陟司说完话就收了起来。
    “你好小气。”九天爬起来扒拉他的发际线。
    陟司幼年时期也常在他怀里蹦跶，甚是闹腾，现在风水轮流转，莫不是小时候作的孽如今得全数偿还了。
    床垫太软，九天膝盖一滑就扑陟司身上，两条胳膊挂在他肩头，嗓音清亮地唤他：“阿陟。”
    陟司两手托着他，指腹蹭到九天精瘦的侧腰与突起的胯骨，面上一红，干脆把人推回被子上，卷成毛毛虫状：“好好休息。”
    九天只有脑袋能动，好气又好笑。
    他是真没想到陟司能如此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