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凌恒冲进了家门。
    九天在后面拉着行李箱，与在门口相迎的父亲打了个照面。
    兄弟俩急急忙忙回家，是因为一通电话——
    在提心吊胆的一个月之后，凌恒拆了石膏，活蹦乱跳出了诊室。
    “慢点跑。”九天捧着满怀的药：“还得养着呢。”
    凌恒挥舞着两只色差分明的手臂：“再也不用当独臂侠了！”
    拆石膏这等喜事自然得通知父母。
    凌恒眉飞色舞打电话回家：“爸，我拆石膏了，我自由了！”
    九天生怕凌恒讲着电话一不留神冲到马路上去，忙把他拉住。
    凌恒却自己定住了，语气不可置信：“妈怎么了？！”
    九天闻声夺过手机，电话另一头，凌父声音沙哑：“你们快回来看看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凌父一向沉稳，极少有如此颓然的发言。
    九天看着憔悴不少的父亲，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九天。”凌父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劳烦你走这一趟。”
    “妈妈病了，我自然得回来。”九天将行李箱靠墙放置，与他一起上楼去看母亲：“是什么情况？”
    凌父愁眉不展道：“一个月前，她身体不舒服，觉得很累，怎么也睡不够，就请了长假在家休息。”
    九天问：“没有去医院看过吗？”
    “起初看了两回，都查不出什么。”到了主卧门口，凌父才停下，痛苦道：“结果上周再去检查，说是……怀孕。”
    九天满目惊愕：“怀孕？”
    “但不可能。”凌父脸色铁青：“她身体不好，我们好一段日子没、没行房了。”
    在孩子面前说这事，凌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
    凌恒在门内喊道：“哥！你快进来！”
    九天推门而入，见到了床上形同枯槁的母亲，“妈妈？！”
    凌太太已经神志不清，隐约听到孩子的呼喊，低声低喃：“九、天？”
    “我在这儿。”九天跪在床边握住了母亲的手：“我回来了。”
    凌恒扭头质问父亲：“爸，妈妈病成这样怎么还不送去医院呢？打120啊！”
    凌父面露难色：“我……”
    九天伸手隔着被子抚过凌太太的小腹，脸色顿时与她同化，一片煞白。
    凌恒晃着他的胳膊：“哥，妈妈怎么了？”
    “天魔种。”九天抖着手，再次确认：“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肚子里会有天魔种！”
    “哥，你在说什么？”凌恒一头雾水。
    “妈妈是怀孕了，但不是人类的孩子。”九天用简洁易懂的话语说道：“是魔胎，魔族的孩子。”
    凌父就差给长子跪下了：“魔、魔胎？九天，她会怎么样？”
    “天魔种开始发育便会牢牢扎根，形成胚胎，然后胎儿会不断摄取母体的营养与力量，直至瓜熟蒂落。”九天边说边结印抑制天魔种对凌太太的摧残：“妈妈是凡人，魔胎霸道，很快就会被耗得油尽灯枯。”
    凌父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帘，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油尽、灯枯……”
    九天双手握住母亲的手，闭目凝神，输入了足够的灵力使魔胎稳定下来。
    效果立竿见影，凌太太不消片刻就睁开了眼：“九天，小恒，你们回来了。”
    兄弟俩齐声喊道：“妈妈。”
    “我为什么会突然怀孕？”凌太太反握住九天的手着急忙慌地解释：“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爸爸的事，我没有……”
    凌父说道：“我相信你，这孩子来得蹊跷，所以我才会叫九天回来。”
    “未发育的天魔种如同一枚种子，可以随意取出、转移。”九天道：“可是现在它已经依附在妈妈腹中，发生长发育形成了魔胎，无法轻易拔除。”
    凌太太摸着肚子，茫然惶恐：“魔胎？难道我、我要把它生下来吗？”
    她已经43岁了，哪怕再生一个人类的孩子都十分困难，更何况骇人听闻的魔胎。
    “若能顺利生产反而好办，可它是天魔种。”九天说：“天魔种孕育天魔，降世便会祸害三界，所以处理天魔种最好的办法，就是连同母体一起扼杀。”
    凌父和凌恒异口同声：“不行！”
    “哥！”凌恒跪在九天面前：“你救救妈妈，你不能让他们杀了咱妈啊！”
    九天思绪飞转，他强行镇定下来，让大家都坐好，一起分析情况。
    “首先，要弄清楚天魔种怎么被种下的。”九天用术法投映出了那天放走的魔族的影像：“妈妈，你好好看看这个女人，你一个月前有没有遇到过她？”
    凌太太仔细端详，少顷，她想了起来：“我遇到过一个女孩儿，看上去比她年轻一点，但是长得很像，她脚踝受了伤，我用手帕给她包扎了一下，五分钟不到我们就分开了。”
    九天深深吸气：“五分钟……足够了。”
    足够她神不知鬼不觉将天魔种放入毫无防备的凌太太腹中。
    凌太太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甚至有点想笑：“原来是我自作自受，我要是不帮她的话，就没有这祸事了！”
    九天拍了拍凌太太的手背：“妈妈，做好事没有错，不必自责。”
    凌太太的泪如雨下：“九天，妈妈拖累你了，这件事是不是很难？”
    “世上无难事。”九天轻轻摇头：“妈妈，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个孩子现在与你血脉相连，我不能伤害它，可是让你生下它，天魔荼毒生灵，我们一家都是罪人。”
    凌太太摸了摸肚子，问九天：“一生下来，便如同你一样有神智吗？不哭、不闹，会对我们笑，会学着像个正常的孩子，与我们一起生活吗？”
    九天垂眸：“我不能保证。”
    “上天有好生之德。”凌太太说：“若最后真的确定它是个祸患，你就动手，不要犹豫。”
    九天双拳紧握：“我做不到！”
    “是啊妈，哥是你的儿子，怎么能杀你？弑母是要遭天谴的！”凌恒理解不能：“我们现在商讨的难道不是怎么保全你吗？既然魔胎和你分不开了，那就只能生下来养着，不管它是什么，我都把它当成家人，是我宝贵的弟弟或者妹妹，我会好好教导它不做坏事的！”
    凌恒是个被宠爱大的孩子，他的思维单纯乐观、积极向上。
    正因如此，他为九天点清了前路。
    “生下来吧。”凌父长叹一声：“我不能失去你，这孩子生下来，也就是我的孩子，我们一起抚养它长大。”
    “我找人帮忙。”九天立马给任宁瑞打电话：“来我家一趟。”
    一分钟后，任宁瑞神情凝重站在了凌家门口。
    凌父待他还算客气：“请进。”
    九天拉着任宁瑞上楼去看了凌太太的情况，她刚刚睡下。
    任宁瑞头疼道：“居然会在这里。”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天魔种。”九天冷静地注视着任宁瑞：“我把家人托付给你，即便最后天魔降生人间，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二十年前，天河水倾；
    二十年后，天魔灭世。
    他们仿佛身陷一场精明的算计中。
    任宁瑞叹息：“这案子涉及三界安危，谁都不想背锅，必然是要拉一个替罪羊。”
    九天深知自己就是那头羊，选择了坦然面对：“你绑我去办事处，保护好我父母，他们都是良善之人，本不该被卷入，却还是被我连累了。”
    “是他们自己选的。”任宁瑞强调：“而且是你让他们选的。”
    九天举起双手一笑而过：“我不记得了。”
    ……
    任宁瑞用缚灵链捆着九天去了总部。
    E组全员都获得了带薪休假，变相的告诫他们莫管此事。
    只是这帮人哪里闲得住，汤浅和唐皊鹿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消息，洛琴昌和席非毅通过威逼利诱，终于把天魔种的事撬了出来。
    地界魔族发现天魔种，本应通知三界，然后顺应天道在天魔种尚未发育前将其消灭。
    只是这次由于魔族的疏漏，没有及时通知，并且让天魔种的原生母体逃去了人间。
    结果人间这边也是办事不当，几次三番让其逃脱，A-C组是当时负责逮捕的主力，整整一个月都查不到踪迹。
    等魔族加派人手过来，好不容易找到人，结果天魔种不在了。
    这下可真的是震惊三界，整整齐齐地一起丢人。
    九天遇到那位魔族女子的时候，她已经将天魔种转移到凌太太身上，只是论这一宗罪，尚且可以自保。
    但就在九天和凌恒赶回家的短短一天时间里，魔族女子在天界、人间、地界的三重缉捕下落网。
    她在接受拷问后，吐露一则实情——来人间当日她遇到过办事处的人，本想除之后快，但那家伙贪生怕死放走了自己，并且没有立马报告，导致大家错过了最佳时机。
    于是九天这个对她伸以援手的人类实习生成了最佳人选。
    他是人类，贪生怕死理所当然。
    这样第二次又救了魔族，就很说得通了。
    剩下一条，就是他们天魔种的下落，他们怀疑是九天里应外合帮助魔族藏匿天魔种。
    九天从被任宁瑞带到总部到罪名坐实，不过半日时光。
    “我艹他全族！”洛琴昌一拳砸凹了办公桌：“九天贪生怕死？放他娘的狗屁！”
    “他们这是想冤死九天。”唐皊鹿急红了眼：“就单凭他是人类好欺负吗？”
    “正因为是人类，所以不会马上处死他的。”汤浅理智尚存：“我们人微言轻，做不了保，得找个人作保，先把九天从那个鬼地方捞出来。”
    席非毅皱眉：“有资格作保的任宁瑞亲自绑他去的。”
    汤浅也觉得奇怪：“小瑞这次是猪油蒙了心吗？”
    唐皊鹿灵光一闪道：“我要去找白涉！”
    “他有什么用？”汤浅翻白眼：“他撑死也就是个天界珍奇动物……”
    汤浅怔住，然后和唐皊鹿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天界！”
    “白涉可以去天界，找谢哥！”唐皊鹿道：“谢哥可以作保。”
    “你们傻吗？”洛琴昌都要气笑了：“谢哥来还作什么保？直接踏平总部把人带出来完事！”
    汤浅如梦初醒：“对哦！”
    唐皊鹿风风火火往外跑：“我这就出去！”
    “小鹿，等等，我和你一起找！”汤浅脚程不输她，两人化作一缕清风刮了出去。
    席非毅看着没动弹的洛琴昌：“琴哥，我们不去吗？”
    “白涉和谢哥没交情，就算肯帮忙，也未必请得动他。”洛琴昌摇头：“你陪我去个地方。”
    席非毅想也没想地点了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