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神木之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37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陟司大闹一场,他身份特殊,事件涉及天界神族与地界妖族,要论罪,也得是两族执牛耳的人物坐堂会审。
起因又是在九天身上,金神身为正主,也得前往。
护短的金神上来就去问候了下桑倾,问他怎管的族人。
桑倾待人素来冷言冷语,脸上似是结着终年不化的霜,面对金神的质问,回以嗤之以鼻的哼笑:“他早就被逐出族群自生自灭,金神大人要兴师问罪,莫找错了人。”
妖族如今是赤尾鹿王——蜀南做主,他晚到一步,赶巧听到桑倾甩锅于己。
蜀南边入座边面沉如水道:“本座刚去料理了那犯事的孽畜,诸位有兴致,可去刑场一观,应该还没被吃完。”
说话间他已经坐下了,搭着扶手平淡道:“正好我这里也有一桩事想问问金神大人,前些日子在人间作乱的蛭怪,你的神使犯下越职之过,当如何处置?”
金神两手一摊:“我训过他了。”
“……”
饶是冷面如桑倾都忍不住跳了下眉头。
蜀南一字一句:“然后?”
金神笑容依旧,神色却犀利起来,开了折扇轻轻摇晃:“怎么,妖王是要教我御下之术吗?”
“我是指擅闯地界的——”蜀南的目光幽幽转向一旁杵得笔直的陟司:“陟司神君。”
金神合上折扇,唇角微扬:“他可不归我管。”
陟司攥着九天的手,一刻都不曾放开。
九天往前一步,站出来躬身行礼:“事急从权,陟司神君并无冒犯地界之意。”
蜀南瞥他:“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陟司横去一眼:“想发落我,你也配?”
金神偏过头,用折扇掩面忍笑。
九天忙拉着陟司,免得他动辄就吞了鹿王当下午茶。
“他自有惩罚。”金神抓起陟司的手腕,将他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
深可见骨的伤痕正在肌肤上蜿蜒,愈合又绽裂,反反复复。
九天于心不忍,闭眼长叹一声。
金神松手,一改满面悠然,严词厉色道:“陟司顺应天道公正而生,三界之内,无人比他更清楚法则二字,天界降不了他罪,也保不了他,且恕我直言,地界妖族想替天行道,资历委实浅薄了些。”
“你!”蜀南一掌拍碎扶手,怒不可竭。
“地界也不是妖族的天下,你看魔族鬼族他们都不屑来掺和。”金神抱臂昂首:“我的神使在人间例行公事,好端端的被你们妖族坑害,我有说什么了吗?蛭怪跑到人间去不也是你们妖族的过失?天界追究了吗?还跟我在这颠倒是非黑白。”
蜀南的脸色很是精彩。
金神原就是来捞人的,得罪完妖王,他好心情地喊上九天打道回府。
返回人间手续已经办好,只不过受天罚摧残的陟司显得无精打采,金神便加了一笔,让九天跟着陟司回去疗伤。
陟司这边除了外面游来荡去的凶兽,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九天守了他两天,陟司陷入深眠后恢复原形,那么大一只神兽缩在角落里,瞧着可怜又可爱。
第三日的清晨,伤痕褪去,不留痕迹,陟司从自己的绒毛里抬起头,下意识寻找九天的身影。
不见人,陟司猛然起身,顿时感觉到身上有什么东西“咕咚”一声掉了下去。
九天埋在他毛里看竹简,刚打了会儿瞌睡,就被陟司掀到了地板上。
竹简散了一地,陟司化出人形手忙脚乱去扶九天:“摔疼了吗?对不起!我……”
九天捂住他的嘴,待耳根清静灵台清明,他才撤手:“地方太空,你一大声说话,回音震得我头疼。”
陟司立马抿嘴噤声。
“手机没带上来,我拿了你的藏书作消遣。”九天把竹简捡起来:“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都是你的。”陟司告诉他:“连这神殿都是你的。”
“哦。”九天朝着空落的大殿投去毫无念想的一眼:“我可真是家徒四壁啊。”
“不、不是的。”陟司急切地解释:“大部分被我移去封存了。”
九天见他着急忙慌的模样,展颜一笑:“逗你的。”
陟司脸上的温度自醒来就没下去过。
这几日都是晴空万里,陟司的心情有多明媚灿烂肉眼可见。
枯木逢春,神树抽芽。
九天坐在树下望着不断生长直至枝繁叶茂的神木,目光深沉。
“茶好了。”陟司端着托盘跪坐在他身侧:“你一回来,这里就活了。”
九天接过茶盏,平静道:“你确定这是好事?”
陟司垂眸不语。
九天的神力已经不可抑制地泄漏出来,滋养着神殿一草一木,意味着“容器”正在衰败崩裂。
“回人间吧。”九天仍是心平气和:“同事一场,不告而别未免失礼。”
陟司故作置气又小心翼翼地问:“若是我强留你在这里,施以禁制可保百年安定,你会恨我吗?”
九天悠然品茶,从容不迫:“你可以试试。”
“……”
软禁这事他不是没想过,但九天不愿,陟司舍不得他难过。
他们曾在这神殿里朝夕相对,贯穿整个上古时期,陟司拥有过他的全副疼爱,悉心教导、百般呵护。
把他从嗷嗷待哺的懵懂幼崽养育成顶天立地、威风凛凛的神兽。
这份恩情无以为报,岁岁年年,终于是酿成了不可言说的情愫。
哪怕是九天即刻取了他的性命,也是毫无怨言的。
再痛也痛不过生离死别。
陟司伏趴在他膝头,一如那原以为漫漫无期的幼年时光:“三界法度已无须我平正,为何不能让我追随你而去?与天同寿,于我来说便是无尽煎熬和折磨,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九天轻抚他的发鬓:“而你我皆生长在天地间。”
陟司翻过身,抬眼看了眼眉眼如旧的九天,双臂环绕,狠狠抱了上去。
神木落花在两人身上铺织了一床厚厚的红被。
也许是九天的怀抱太过安逸,陟司舒展四肢,以原形在树下酣睡。
九天被他卷在绒毛中,披着衣服揉捏起那手感颇佳的兽耳。
陟司不可自抑地发出舒服的哼唧。
“该起来了。”九天把耳朵尖送到嘴里咬了一口:“你这一睡人间至少过去三个月。”
陟司甩头,抖了抖耳朵,然后用兽角蹭了蹭九天的胳膊。
“撒娇也没用。”
“哼。”
陟司下犬式伸懒腰,然后摇身一变,化作人身抱着九天:“人间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心心念念。”
“人间包罗万象,日新月异。”九天说:“它亦是起始之地。”
这话陟司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于是捡起一枚花瓣,面无表情嚼了起来,作无声抗拒。
“好吧,我知道你烦我说教了。”九天起身,顺手拾起空茶盏,小幅度地摇晃起来,茶盏很快满上清澄的甘露,不少花瓣飘落晕开了涟漪。
陟司仰望九天,神情虔诚。
九天把蓄满的茶盏赐给他,陟司俯首接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