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困于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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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经修整的泥土小道上坑坑洼洼的,做工精整的马车在小路上慢行,车轮和马蹄声交混着,车头挂着的铃铛没有出响,但难免的磕碰颠簸还是让马车内的女子发了点小脾气。
许弱水侧坐在车头,出发不久,薯饼还热乎着,他囫囵吞枣的三四口就解决了吃食,结果就是烫伤了口腔,疼的他直嘶嘶,狂灌水的时候还不忘拍一波马屁,“这真的很好吃!澪儿你运七真好呀…呀呀呀……”
水喝完了,他只好张开嘴巴,想让凉风安抚他吱哇乱叫的口腔。
谢澪往车头的中间挪了挪,盘腿而坐,拉着车的马是小妖变得,不用人拍打也自走。
谢澪将自己的水壶递过去,声色寡淡,动作却掩不住的关怀:
“运气什么的,我不太相信。”
许弱水接过水壶一饮而尽,柔顺的酒水将残留的豆泥裹挟着滑下喉咙,唇齿间尽是酒水的醇厚。
“居…然…哈…!是酒!!”
许弱水惊叹的说,如获至宝的抱着壶掩不住的兴奋。
他的嘴太忙,既要忙着喝酒又要忙着开口说话,巫眉安挂上前帘,从他手上抢过水壶,她一直看不惯许弱水不分早晚的灌酒,用话呛道:“这嘴跟你太遭罪,一张嘴要干十张嘴的事。”
许弱水才喝一半,怎可能就这样放过这好酒,忙不迭要去抢,刚伸出手就被巫眉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谢澪浅笑着旁观他们打闹,而后正身坐好,用手挡起阳光。
他道:“我师兄他们也说我运气很好,但我不怎么信这方面。我入门时师尊教给我的第一个道理就是——是非好坏在人而非在天。”
巫眉安用扇面隔开许弱水的脸,她不喜欢谢澪这人的身份,但谢澪为人处世的风格还挺符合她胃口的。
阳光在她的手掌与手腕处打出一道阴影。这么明媚的阳光她许久没见过了……至于有多久,他们或许都记不清了。
“我也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拜神不如拜自己。”
巫眉安放在阴影处的右手捏紧手边的车框。最悲惨之时,她没有一日停下祈求,可结果呢,满天神佛可有帮过她一分?
当年许弱水的救助对她而言就像是神明天赐,可若不是她躲藏的及时,许弱水就算来到了那里,找到的也只会是她的尸体。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颤抖的自救,而并非是什么“神明”的及时相助。
三人中,只有许弱水不是这样的想法。他很爱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
“人活在世上,总要为点什么东西的嘛。”
他们三人个性大有不同,却有个相同的习性。
那就是在若有所思时看向天空,天空包容着万物一切,同样也无限包容着他们。
“你们口中的虚无缥缈,说不定会变成一个人活下去的希望与理由。”
许弱水合上眼小憩,他们都懂这个人情道理,那就是可以不信,但不能不尊重。
*
这次他们出发的早,到地方时将近傍晚,义安城不大,是名副其实的乡野之地,人口连琴川的一半都不及,城内如此,乡下更甚。
谢澪儿时住的那个村庄,原住民们在他还小时就死的死老的老,其他的趁着年轻都搬走了,只剩下这满地的残骸。
如今再临这里,只见得杂草丛生,满天的腐烂之气,比起从前,只有更盛。
许弱水等人每走一步,吱呀吱呀的声音就跟随他们的脚步响起。三人的脚下满是枯叶,踩上去理应是脆脆的枯叶声,可这响起的不是枯叶声,反倒是旧木门尖锐反复的吱呀声,仿佛这间间废屋里的“东西”正在一个个的出来,跟着他们的身影。
许弱水是领头的人,谢澪垫后,而巫眉安居中防守,她虽主修防御,但这并不是说她就一定需要被保护。
三人走在这村里,大夏天的,却阴风阵阵,刮得他们汗毛直立,背后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般发毛。
许弱水停在一间小屋前,随意的抛着香囊。这里比他想象中的更邪,他从囊中抽出一张折叠起的符纸:“常媛羡法力拔尖,但想来就算是她,想要常年住在这地方也得花费不少精力和时间吧?”
残败的木屋映入眼帘,谢澪回忆着记忆中的“家”徐徐道来:“从我记事起就住在这了,除了屋子和森林,我哪都没去过,也哪都去不了。”
这间屋子就是他的家,房顶的稻草稀稀落落,房门也掉了半扇,大白天,屋内却黑漆漆的一片,只站在门前都给人感觉如坠冰窟。
“整个村子就你家最凶,这说明了什么你知道吗?”
许弱水等他回答的同时,将符纸轻贴在唇边低吟一句,声音让人听不真切。话音未落,符纸在他手中变成了把细剑,碧蓝的剑柄爬满平滑的纹路,而那细窄的剑身中心,一道鲜艳的红色贯穿整柄剑身,一眼就夺过他人的目光。
谢澪拔出宽厚的重剑,直白道:“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我不会相信母亲还在的任何言论。”
他握剑的手指无意活动着,一如既往的漠然中出奇的出现了别的情绪。
就算他再不想回忆起过去,这里也曾是他和母亲生活过的家,他不会允许任何邪物霸占这里。谢澪这样想着,心中杀意渐浓。
“眉安你在外面等着哈!逛逛也可以,保护好自己。”
许弱水交代完巫眉安,跟谢澪对视一眼,默契的点头,一齐进到门内。
明火符燃起,照亮了些屋子,谢澪环视一周,如他所想,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家徒四壁,当年的桌子还立在小屋的正中。
“有阵眼。”
谢澪用剑尖指向墙上的画像,那是幅“观音大士”的水墨画。
许弱水将明火符拿近了些,他仔细看了看,这画笔触细腻,保养得当,画上之人慈眉善目,低垂眼帘,一副慈悲之相,与这周遭颓垣败壁 实是不符。
“画上人是我母亲。”
谢澪用剑锋刺入画像的额头,小小一划,轻薄的生宣就被划开了一个小口,剑尖也沾染上了本不该有的血腥。
“伤口处”溢出的血珠怨恨般的愈落愈多,直至铺满全脸。
不出片刻,“观音大士”眉间的一点红就在画上变成了大片斑驳的血痕,染红了常媛羡素白的仙衣,邪气异常。
谢澪没有拔出剑,怔怔的看着血色在冒着寒光的剑刃上晕染开,他听到了母亲的呼唤。
几个不成意的词汇落入他耳,在记忆里,母亲很少去叫他的名字。
“有人在供奉她?”
许弱水手上的光源往下移动,画像下的是蜡烛与贡品,贡品大多都已腐烂,摆放整齐的中心香炉上还插着三根灭了的香。
许弱水没见过常媛羡,自是不知道她相貌如何,但当谢澪提到这幅画是常媛羡时,他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个想法。
“常媛羡难道在这幅画里?”
许弱水用拇指摁上画像滴血处,不用靠得太近都能闻到铁锈味,这是真的人血。
谢澪进屋前的决心被动摇了,他道:“魂魄?”
许弱水咂咂嘴,背过拿剑的那只手:“人吃饭,鬼吃香,妖吃人,有人把常媛羡的生魂封在了这画里,还试图让她以这种方式困在此地。”
噗,火灭了。
无声无息间,他们又陷入了黑暗。
许弱水奇怪的甩甩手上的符纸:
“奇也怪哉,这符怎自己灭了?”
许弱水奇怪的也不止是符纸,可以说,他的感知力一向很敏锐,但这次他居然迟钝到让鬼吹了灯。
谢澪拧眉防备,屋里响起滴答滴答的落水声,许弱水的肩上被滴落的液体打湿一片,指尖摸上去粘稠稠的。
谢澪忽的想起亮光消失的前一秒他所看到的景象……
“是恶事香!”谢澪心下一惊,“人”来了!他抬肘往后一推,力度大到把身后的许弱水推的往后一跌,谢澪挥剑斩断炉中香,朝着许弱水吆喝道:“小心!东西来了!”
“喂!……”
许弱水的声音回荡在屋内,但却没再有下一句。
环境太黑了!
许弱水短暂惊呼出声后,断断续续的滴水声代替了诡异的沉默。
“明火符!”
谢澪盲踢向许弱水的方位,这小屋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仿如无边的黑暗让人感到更不适了。
他踢空了?许弱水不见了!
幻象?还是结界隔离?
“许弱水!”
见没得到回应,他二话不说咬破自己的指尖,尽速念道:“一叶障目,万法皆空,以血为谋,明华照影!”
这是门中佛道双修的师兄所教的菩提明,能够在紧急情况下照明应急,但副作用大,所以一般情况下绝不会用。
短暂却剧烈的晕眩后,光源聚于他的指尖,屋内亮起之时,一张惨白的女人脸倒吊着盯着他,面面紧贴,倒垂的发丝在往下渗着血,霎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甜腥,她被“一叶障目”了。
谢澪举着光源巡视一圈,除了许弱水的消失,这屋子几乎没有变化,除了……
“门,没了。”
他摸上本该敞开的大门,此时,漆黑的实木已填补了烂破的空缺,现在的小屋说是屋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封闭的棺材盒。
他被困在这里了。
谢澪提剑走向阵眼,血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大脑,烦躁从心根攀上心头。如果摧毁不能破坏阵眼,那他就只有强行度化了。
那困人的阵眼…不是画,是画中诡物。
他迫使自己压下气。
速战速决,他必须得在副作用上来前离开这里。
啧…这种针对性极强的时候,许弱水要是在就好了。毕竟是他的“好朋友”们,处理起来应该比他更得心应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