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国道抛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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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市G75国道
入夜,国道车水马龙,伴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警戒线无情地拦在路旁。几辆警车停靠在路边,蓝红警灯无声旋转,将周围照得一片诡异。
半小时前接警中心转来通报,在通往青山市国道上有群众报警,一辆黑色的车辆斜在路旁,车门大敞,司机不见踪影。经交警大队核查,该车与之前从绿水北站消失的那辆高度吻合。
同时在车辆不远处的水沟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程亦几人赶到时天已经黑尽,几个民警穿着勘察服,正蹲在水沟边。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杂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死者仰面躺在排水沟的杂草中,脸色惨白,双目圆睁。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夹克,胸前和腹部的位置,深色的布料被血液浸染得更加暗沉,几乎黏连在皮肤上。伤口不止一处,凌乱而深,可见凶手的残忍。
法医——这次是市局紧急支援的一位老法医——正蹲在尸体旁进行初步检验。他抬起头,对走过来的程亦说道:“死亡时间大概在18到36小时之间。致命伤是胸腹部多处锐器刺创,下手很狠,几乎刀刀致命,其他具体要等解剖。”
江就绕过法医,看清了死者的脸。眉头一皱,忽然吐出一个名字,“黎志业?”
黎伯的儿子。
在场的同事虽大多不知道这个名字,但见程亦凝重的表情,皆是心头一凛。
程亦问:“确定吗?”
“…不确定,但和之前看过的照片有些像。”
江就一向认脸认得清,他说像那必定有百八十的肯定。
只是车内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死者身份的物品,没有手机,没有钱包,甚至方向盘和车门把手也被草草地抹去了指纹。程亦虽已明了,但不敢在众人面前妄下定论,只等将尸体运回局里。
徐良月从东宝赶过来较近,她已经做了初步的信息对接,声音带有明显的沙哑,“车内没有明显搏斗痕迹,但驾驶座脚垫有少量血迹和泥渍,与死者鞋底吻合。初步判断这里可能是第一现场,或者至少是移尸过程中的中转点。”
“杀人灭口。”陈肃叶倚在车旁,望着忙碌的技术人员,低声说了一句。
耳机里的声音淡然道:“情况今晚同步过来。”
在车辆副驾驶一侧的后方,泥地上有几道模糊但依稀可辨的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向路边的荒草丛深处。痕迹旁,还有几个相对清晰的脚印,与发现尸体驾驶座一侧杂乱的、属于报警群众和第一批民警的脚印明显不同。
“凶手是从副驾这边下车的,可能在这里停留或者处理过什么,然后把什么东西……或者人,拖进了草丛?”江就分析道,眉头紧锁,“但这和驾驶座的死者位置有点矛盾……”
程亦站在江就身旁,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寒星般的眼睛。他望着那具被蒙起的尸体在远处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下被抬上车,心中忽而升起一种无力感。
“程亦。”
“程亦。”
“你发什么呆?!”
“嗯。”程亦收回目光,应了一声,“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我用眼睛看。”江就斜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国道上不断有车辆驶过,远光灯流水般滑过,短暂地照亮了程亦的侧脸。江就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瞥见他眼下的淡青和眉宇间深锁的疲惫。
程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没事,走吧,去那边看看。”
现场勘查和初步取证一直持续到深夜。
G75国道上的车流渐渐稀疏,只剩下警灯依旧不知疲倦地旋转,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忽明忽暗。陈肃叶在现场待了一会儿,接了个电话后就走了,留下程亦全权负责收尾工作。
尸体和涉案车辆被小心翼翼地运走,技术队的同事还在对现场进行最后的筛滤,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痕迹。程亦和江就留到了最后,确认所有环节无误,和市政府的专人交接了才离开。
江就歪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夜色吞噬的荒野和偶尔闪过的孤零零的灯火,绿水市繁华的轮廓影影绰绰,程亦的目光从前方路面短暂地扫过车内后视镜,对上镜中江就同样望过来的视线,又迅速错开,看回路况。
江就没在意这个插曲,转过头问道,“南阳那边怎么样。”
“刚收到协查通报的反馈,暂时没有发现与本案直接相关的人员伤亡或异常情况。”
这算是今夜无数坏消息中,唯一一个不算坏消息的消息,至少暂时没有发现新的受害者。
江就应了一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
两个人都不抽烟,但出现场难免会染上些烟草味,江就虽然早已习惯,但对烟味还是异常敏感。
不知是太过疲惫,亦或是身边人的存在太过清晰,程亦的呼吸,偶尔调整方向盘时手臂肌肉的牵动,甚至是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烟草和车载香氛的味道都实在令人难以忽略。
程亦余光始终能捕捉江就安静的侧脸,微微垂下眼睑,睫毛盖住了眼中的情绪,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流转,勾勒出清晰精致的线条。
一种微妙的暗流在这寂静行驶的车中无声地涌动。
事态至此,谁都明了绝对并非简单的谋杀案。背后所涉及的利益关系交错,像蛛丝一样,将所有人都牢牢捆起,锁在这张无形的大网之中。是谁织的网,又是谁收的网,他们甚至尚未明朗。
只能做无头苍蝇,有点味就得倾尽一切地追上去,不敢松懈,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只是凶手太过狡猾,不仅熟悉他们的办案流程,甚至能预判行动,令他们明知有危险也要被引着往里走。
“烦人…”,江就呢喃了一句。
车子开向繁华的城区,程亦打了一把方向盘,停在了一家饭店面前,问江就:“想在这吃,还是打包回家?”
江就想了一下,“唔……打包吧,累死了。”
程亦解开安全带下车。江就看着他挺拔却难掩倦意的背影转进饭店门口的光影里,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又冒了出来。
想了想,他伸手将车窗打开条缝,脑袋抵在窗边,细碎的额发被吹起。
过了好一会儿,江就看着程亦拎着几个打包袋走出来,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腕上的手表,他半低着头,身影在路灯下拉得极长。
他半闭着眼靠在窗边,佯装睡着了,程亦开门,动作骤然放轻。
绿水市旧港区
远处码头灯塔的光束偶尔扫过,在布满铁锈和灰尘的地面上投下短暂的光痕。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身形瘦削的男人快步走近靠在集装箱后的人,在距离那人几步之遥停下脚步,微微低着头。
他刚站稳脚步,半根未熄的从黑暗中掷出,落在瘦男人的鞋边。随即从阴影中走出半张脸,月色之下,陆天明微眯的双眼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瘦男人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开口,“陆……”
“啪!”
瘦男人只发出一个音节,紧接着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仓库中里骤然响起!
连帽衫男人被打得猛地偏过头去,帽檐都被掀开了一些,露出半张惊愕而不敢有丝毫怨愤的脸颊,上面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他顶了顶腮帮子,头低得更低。
陆天明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微微凌乱的衣领,问,“那死老头现在在哪?”
“不,不知道,但是我们已经在北站找了…他肯定走不掉!”
陆天明微微一笑,“是吗,现在全世界的警察都在找,你们能比差佬找得快?”
瘦男子嘴皮子抖了抖,没说话。
“冯家宝呢。”
“已经按您的吩咐,送到青山了,您放心,那边有人看着他,他逃不了。”
“告诉孙志远,”陆天明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回响,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让他把屁股擦干净。不然程亦和陈肃叶两条疯狗……”
“是,是。”
陆天明走到锈迹斑斑的集装箱旁,手指划过冰冷的铁皮,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瘦男人立刻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快速退后,直到融入仓库更深处的阴影,才敢转身加快脚步逃离。
仓库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江就嚼着米饭,“啧”了一声,示意程亦替他拿过来。程亦替他拔了充电线,扫过屏幕上的名字,递过去。
江就三两口咽下米饭,“喂——妈。”
“叫叫啊,刚看到新闻说国道那边出事了,你们是不是又去现场了?没事吧?吃饭了没有?”电话那头传来陈慧贤女士关切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异常清晰,“妈刚跟你王阿姨打完麻将回来,想起个事儿。王阿姨有个侄女刚从国外留学回来,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在市一医当医生,我看过照片了,真不错。”
江就的筷子顿在半空,眼皮一跳。
“我呢和你王阿姨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们俩年纪相当,职业也般配,想安排你们见个面,认识认识。你这周末有没有空?”
程亦低下头,吃饭的动作放慢了,明显是在偷听看好戏,江就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妈——”他拖长了声音,带着点撒娇和抗议的意味,“我这正忙着案子呢,哪有空相亲啊,您就别添乱了。”
“什么叫添乱?你都快三十了还吊儿郎当的。看看人家小亦……”陈慧贤女士立刻搬出了“别人家的孩子”,“对了,小亦在你旁边吗?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两句。”
“……找你的。”江就把手机推过去,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程亦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通话时长在跳动着,“慧姨,是我。”
“小亦啊,”陈慧贤女士的声音立刻变得更加柔和,“叫叫这孩子不懂事,你多担待。你们最近案子是不是很辛苦?我看新闻都报了……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谢谢慧姨关心,我们还好。”程亦应道。
“哎,还是你让人省心。小亦啊,慧姨问问你,你现在……有对象了没?”陈慧贤女士显然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适龄青年。
程亦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目光极快地掠过对面正百无聊赖戳着米饭的江就,声音平稳无波:“还没有,工作太忙,没顾上。”
“你们这些孩子啊……那你自己呢,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跟慧姨说说,慧姨也帮你留意留意。”
这个问题让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
江就也停下了戳米饭的动作,瞬间忘了自己的“困境”,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立刻竖起了耳朵,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程亦。
程亦被逼问这种私密问题,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戏。
程亦沉默了两秒,电话那头和陈慧贤女士这边的空气都仿佛静止了,他才缓缓开口,“没什么特定的类型。看感觉吧。”
“感觉啊……感觉是最重要。”陈慧贤女士笑着又聊了两句,终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烦啊,烦——”,江就也没吃饭的心情了,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灯,像是发泄又像是自嘲地嘟囔了一句:天天忙得要死,哪能耽误人家——”
江就发泄完,没听到程亦的回应,有些奇怪地侧过头。
只见程亦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喂?”江就用脚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程亦的小腿,“你干嘛呢?听见我说话没?”
“听到了,想去我给你批假。”程亦的声音有些低哑,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开始收拾碗。“不想去就跟慧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