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你这马突然不听你话了？”那两个男人见势扯着嗓子嚷嚷起来，声音里满是烦躁。
    老人佝偻着腰从车辕上爬下，布满沟壑的脸上堆满歉意：“哎哟，对不住啊，这老伙计就这脾气。今儿人多，怕是累着了。要不咱们歇会儿？前面不远就到了。”
    “用不着！”两人粗暴地推开老人，挤下车门，”指个路就行，我们自己走。”他们迫不及待地准备自行前往，老人欲言又止地搓着手，最终还是给他们指了方向。
    马车上只剩下云烁等人留下休整。
    “恐怖片单独离群的下线最快，我看他们也是太自信了。”萝卜哼了一声。
    云烁没有接话。他正疑惑得盯着腕表，半透明光屏在视网膜上浮现：
    『特殊任务触发：您已被选为“渔夫”代行者。当前同化度1%』
    马车角落传来布料摩擦声。始终如雕塑般沉默的”苦瓜”突然开口：”车什么时候动？”他嗓音像是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黑框眼镜后的瞳孔泛着死鱼般的灰白。
    “它应该是饿了，我牵着去吃会草，很快就回来！”老人牵着缰绳就背手离开，留下一车人面面相觑。
    密闭空间待久了让人喘不过气。云烁率先下车，萝卜搀着脸色发白的白菜紧随其后，”苦瓜”和筱桃也陆续跟了下来。
    按照以往游戏经验，跟马车走和自己走应该算是隐藏选项，每组游戏的人数是二十人左右，分别从不同的地点赶往正式游戏场地。
    云烁顺着两男人走的路看去，那是一片石子路，地面都是细细小小的碎石，相当难走，不过选择步行应该也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只不过他这次进入副本的目的倒不是赚取积分，所以还是选择了以前一样留在马车的选项。
    就算换了选项，以自己现在的玩家等级也加不了几个分，副本难度决定积分高低，参加副本次数以及通关情况决定玩家等级。他此行的目的并非积分，而是调查那个冒用他名字的凶手。
    马很快吃饱，老人带着一行人继续赶路，终于是在太阳落山前来到水沙镇。
    镇长在大门翘首以盼好久，他细长高挑的身躯裹在过时的西装里，饱经风霜的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
    他恭敬地欢迎了车夫老人，又转头满脸赔笑地迎接云烁等客人。
    “我们这偏僻小镇也是有出路了，客人远道而来是不是都累了，我们这的宾馆就在前面，我带你们去歇歇脚吧？”再次见到这镇长，云烁还是没忍住蹙眉，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但目睹过那些种种，他还是没法完全忘记水沙镇发生的事情。
    上一次通关时，他曾亲手将匕首插进这人的心脏。
    “走吧？”云烁征询自己临时队友的同意。
    “镇长先生，在这之前我想先去趟水沙滩。”筱桃主动请缨，看来她属于游戏积极玩家。
    “你要一个人去吗，要不一起吧？”萝卜好心关切。
    “”只是踩点，很快回来。”筱桃婉拒了同行提议，得到镇长应许，她暂时离开大部队。
    “乐水呢，你也去？”萝卜扶着白菜又把目光投向他。
    “不，我在镇上转转。晚点宾馆见。”云烁抬起头看着霞色天空，缓慢落下水平线的太阳。
    兴许还来得及。
    “苦瓜”小伙全程没和他们交流，已经默默跟着镇长朝宾馆方向走，萝卜白菜告别云烁后也紧跟其后。
    《水沙镇》的副本先前也提过，极为简单，通关的要点就是“听话”“绝对听话”，NPC说的一定要做，NPC让你去哪让你吃什么甚至让你什么时候你都得听，做到这种程度就可以免伤度过第一天。
    正常新人通关时间应该是三天到五天，探寻副本真相线通关条件最难且积分加成最多。为了拖延通关时间好去做更多的调查，云烁不介意再通一次真相线。
    如果他没记错，那副本的关键词应该是「渔夫」「鱼人」「诅咒」，渔夫就是传闻故事里第一个发现鱼人的人，鱼人表达的意思也是浅显的特指。
    「诅咒」则是关乎镇子的诅咒和鱼人的诅咒两条，真相线触发要玩家主动调差「诅咒」的来源和「诅咒」的施加和破解条件。
    回忆如潮水，推动着云烁的脚步，他走到一户人家，刚到门前就嗅到烟火气息，烟囱冒着炊烟，米饭香和鱼肉的鲜味都从半开的窗户溢出。
    鬼使神差，云烁敲响这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扎小辫的小男孩，身高刚过云烁的腰，他脸上还留着生火时的碳灰，正瞪着稚气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云烁。
    “叔叔好，有什么事吗？”小男孩语气怯生生的，门是半开的，彰显主人不愿迎客。
    叔叔？云烁哑然。上次来还被叫哥哥呢。
    一年能让自己变得这么沧桑吗？
    云烁眉眼的忧郁散去，他露出自以为亲切的笑，弯下腰尽力和小男孩平视“哥哥今天刚来镇子上，有点迷路了，你知道吃饭的地方在哪吗？”
    “饭馆的话在前面，但是现在肯定很多人，哥哥要不要在我家吃？”尽管男孩的眼神里还是透着一股犹豫，但他还是把大门敞开，让云烁能看见里面。
    暖色的光包裹着小小的房间，他望见厨房里忙碌的女人还有坐在沙发上读着报纸的男人。
    云烁依稀看见，报纸背面的头条似乎是他在马车上看到的后续《外来游客离奇失踪，疑似鱼人报复》。
    “小宝，是谁啊？”女人的声音响起迫使云烁的眼眶酸涩。
    “妈妈，是一个游客哥哥。”
    “喔，那快把人家请进来，咱们镇都多久没客人了。”女人在围裙上擦掉手上的水，脸上洋溢着热情，她朝云烁摆摆手“来来来，尝尝我们的家常菜，饭馆随时都能吃，哪有家里的香。”
    “那我就不客气了。”云烁点头致意，揽着小男孩的肩膀就走了进去。
    饭桌上几人围着边吃边聊，吸取先前的经验云烁对答如流，娴熟地应对着家常闲谈。
    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餐后，云烁帮着擦桌子洗碗，全然当是在自己家里那样。
    “小伙子，我一瞅着你就亲切，你从哪来呀，俺们小镇子的也没什么文化，听你说话这么有礼貌，肯定也是大城市出身的吧？”女人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小男孩上楼去做功课，男人则是伏案写着自己的手稿。
    “阿姨太客气了，也算不上什么大城市，这次来这就是想体验一下乡土气息，之前看新闻说这里的鱼相当好吃，这不是馋虫犯了就来看看。”
    “对对，我们这边的鱼啊，肉质可嫩了，刚才你就应该多吃几口我那个糖醋鱼啊，今天烧得特别成功。”女人说着还不忘比个大拇指。
    “有机会再来打扰，今天有些晚了我得先走了。”云烁始终笑着，始终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
    “也对也对，你路上肯定颠簸累坏了吧，阿姨就不留你了，你早点去休息。”女人拍拍男人，后者推着眼镜也露出温和的笑意。
    再见到这么一家人，云烁觉得堵在心口的郁闷总算散去一些，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在临走前说“门我来关吧。”
    回到宾馆，前台递给他事先准备好的钥匙，这次因为来得迟，被分配到的房间在上一次的楼上，303。
    宾馆走廊昏暗潮湿，拖着一身的疲惫，云烁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楼，听见了模糊不清的交谈声，他还是下意识停住脚步。
    “你说那珍珠能卖多少钱？”
    “我看那成色少说也要上万吧，这里的居民一个个笨得要紧，还说珍珠是不详之物，看见了就得绕行。那鱼人也不见得多厉害，我刚问前台要以前的报纸，那玩意小的还没猴子大。”
    听起来像是别的玩家在讨论游戏副本，云烁继续往上走，绕过那两交谈的人。
    NPC和玩家在外貌上无明显区别，说话方式也效仿普通人类，加上他们的衣着在进入游戏后会直接变换，云烁想着假装路过的NPC应该更省事一点。
    交谈的两人是生面孔，应该是其他玩家，系统第一天不会透露玩家人数，等到第二天会宣布剩余人数和死亡人数。
    “这副本第一天应该不会有人淘汰。”这样想着，云烁手插兜里，略过两人避免不必要的眼神碰撞。
    “你好啊帅哥，你也是游客吗？”其中一个染着暗红色头发，纹身从锁骨爬到耳后的男人朝云烁开口。
    “叫我吗？”云烁停住，侧过身回望。
    “对对，就你，你从哪来？”另一个打着耳钉，体态更为瘦削的男人也开口。
    这个回答倒取决于云烁想不想现在就坦白自己玩家的身份，在新手村拉帮结伙的事遍地都是，应该也没高级玩家闲得要来重刷这个副本，但又有俱乐部精英来这里的先例，还是要对不确定等级的人多加警戒。
    “我是。。。”云烁刚开口，那红毛突然指着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等等，你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