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有点破防了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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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靠近宴止水的住处,他的脚步反而越慢了下来。他忽然有点莫名的紧张,像是要去面对一个极其重要又难以应对的课题。
    该说些什么?问问伤势?叮嘱他好好休息?还是为之前的事再诚恳地道个歉?
    站在那扇紧闭的房门前,牧云炤再次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止水?在吗?”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温和。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一片寂静。
    牧云炤微微蹙眉,又敲了敲:“止水?为师过来看看你。”
    依旧没有声音。
    难道睡着了?还是伤势有变?
    牧云炤心下担忧,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光线有些昏暗,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冷清,带着一种长期无人居住般的寂寥感。
    宴止水并未躺在床上,而是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中衣,侧对着门口,沉默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他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疏离。
    听到开门声,他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表示,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牧云炤轻轻走进来,将果篮放在桌上,看向宴止水。几天不见,他似乎更清瘦了些,侧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唇瓣紧抿着。
    “感觉……好些了吗?”牧云炤走到他身侧不远处,停下脚步,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乔长老给的药,可有按时服用?”
    宴止水没有回答,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牧云炤并不气馁,继续尝试着沟通,声音放得更缓:“为师带了些玉清果来,味道清甜,汁水也多,对恢复元气有好处的。你若想吃,我帮你削一个?”
    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牧云炤看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身影,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宴止水不是不想回答。恰恰相反,他有太多混乱汹涌的情绪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面对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师尊,这比他前世被煞气反噬时更让他无措。这恐怕是他活了两辈子,遇到的最棘手的难题。
    其实中毒后他并未失去意识。虽然眼不能睁,口不能言,但五感却因毒素而放大。正因如此,他才能清晰感知到之后的一切。
    他能感觉到师尊接住他时颤抖的手,急促的呼吸,和透过衣料传来的心跳。每一种反应都如尖针扎进他清醒的神志。
    可这怎么可能?他恨了这个人整整两辈子。
    他能感觉到师尊带他疾驰时的风声,听到那从未有过的焦急声音。然后,一切声音戛然而止。他感觉到师尊的脚步停住,死寂中只有急促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
    突然——
    他感觉到那个抱着他的人,缓缓地、沉重地屈膝跪地。膝盖触碰地面时轻微的震动,在他被放大的感知里如惊雷炸响。
    下跪?!
    宴止水的世界瞬间凝固。前世今生画面疯狂闪现。那个永远高高在上,视脸面重于一切的师尊……竟为他这个孽徒跪下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毁灭性的冲击如滔天巨浪将他淹没。冰封的心脏像被无形之手攥紧撕裂。一种比毒素猛烈百倍的痛楚从灵魂深处爆炸开来。
    为什么?!他无法理解!两世积累的仇恨、恐惧、不甘,以及深埋的微弱渴望,在这一跪之下被砸得粉碎,疯狂搅成混沌的漩涡。
    师尊跪在那里颤抖,压抑的恳求回荡耳畔。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接着世界又安静下来,留下牧云炤失去意识前气若游丝地呓语:“坚持一下,就快……结束了……”
    后来他被送回房间,听到师兄师姐的惊呼,得知师尊被戒鞭打昏。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掐住他的心脏,远超毒素折磨。两世的认知在这一幕幕冲击下开始碎裂。
    “止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
    “为什么。”宴止水终于转过身,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眼睛牢牢盯着牧云炤。
    牧云炤先是心中一喜,随即被那三个字沉重的质询问住。巨大的愧疚感瞬间裹挟了他。
    “对不起啊,止水。”他急切诚恳地道歉,“是为师的错,我不该让你们独自下山,不该低估危险,更不该在战斗中分心,让你受这么重的伤!都是我的疏忽……”
    他发现宴止水的眼神非但没缓和,反而更复杂,喉结轻微滚动,像在极力压抑什么。牧云炤的声音低下去,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理解错了。
    宴止水问的“为什么”,或许不是质问为何如此。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脑海,他难道是在问,为什么救他?为什么为他做这些?
    这念头让牧云炤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软。他看着宴止水那副受了大委屈却问不出口的样子,没由来地心疼。
    牧云炤语气放得更柔和,甚至带上一丝打趣的意味:“傻小子,问的什么傻问题。”他顿了顿,看着那双眼睛,理所当然地接道,“你是我徒弟,不帮你帮谁?”
    宴止水瞳孔微缩,定定看着他,依旧沉默,但好像有了瞬间的动容。
    牧云炤敏锐捕捉到这变化,悄悄松了口气,知道话题不能深入了。他自然转身拿起一个玉清果,轻松转换话题:“这果子不错,润润嗓子。我帮你剥了试试?为师剥皮技术可是一流。”
    宴止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牧云炤挑了个最饱满的玉清果,没找着小刀,便抽出软剑“昭明”。他用衣袖擦净剑锋,注入一丝灵力让剑刃平稳,小心翼翼从顶端开始旋转削皮。这果皮比想象中软韧,不太好削。他全神贯注,偷偷动用灵力控制,终于削下一条完整的长皮。
    他松了口气,像完成杰作,得意地将光溜溜的果肉递到宴止水面前:“你看,为师就说厉害吧。给个面子,吃一个?”
    宴止水的目光从那双期待的眼睛,移到精心处理的果肉上。空气凝固片刻,他缓慢抬手,轻轻接过果子。他没有看牧云炤,低头盯着掌心,像在进行艰难抉择。
    最终,他慢慢将果子送到唇边,极小口地咬下,一股明显酸涩味在口中弥漫。但他只是顿了顿,长睫低垂遮掩所有情绪,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整个果肉慢慢吃完。
    牧云炤未察觉异常,只当徒弟接受了好意,心情更好。
    “味道还行吗?”他笑着问,“看来为师手艺没丢。”
    宴止水吃完最后一口,喉结滚动咽下。他依旧没抬头,极快含糊应声:“嗯。”低得几乎听不见。
    牧云炤没太在意,看宴止水似乎放松了些,觉得这趟来得值。“好了,果子也吃了,你好好休息,为师不打扰了。”牧云炤起身,“若有需要或不适,定要告诉我,好吗?”
    宴止水没回答,只在他转身时目光极快地瞥了眼那装果皮的衣袖,又迅速收回,保持沉默。
    牧云炤笑了笑,心情不错地离开偏殿。
    直到房门合上脚步声远,宴止水才缓缓抬手,指尖无意识碰了碰嘴唇,那里残留着一丝酸涩,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暖意。
    不,不能信。
    他猛地闭眼,强迫自己回想上一世冰冷的鞭挞和最后的背叛。
    那些才是真实的!
    这个人怎么可能改变?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示好施恩,让他放松警惕产生依赖,再在他最无防备时推入深渊。
    一定是这样!
    他在脑中疯狂搜寻证据:驱赶彘豚的任务是否别有用心?保护动作是否只为合理让他中毒?就连这果子,是否也是无声嘲讽?
    他用最恶毒的猜忌涂误解云炤的每个行为。可为什么,哪怕他如此努力恶化对方,心底却有个微弱声音质疑:若真是演戏,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尤其是在他以为自己毫无意识,无需表演时,那人依旧那样做了。
    这念头让他恐慌般愤怒。他狠狠压下去,仿佛那比毒素更可怕。他恨了那么久,怨了那么久,将牧云炤视为苦难根源,几乎成了生存执念。可现在,那根源却面目全非,用他无法理解又无法招架的方式,搅翻他的世界。
    这比单纯恶意,更让他不知所措。
    他猛地攥紧手,指甲深嵌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努力压下心底那丝不该有、却几乎破土而出的贪恋。
    另一边的牧云炤哼着小曲回到居所,懒洋洋地摊靠在床上。窗外阳光正好,暖融融的光斑洒下,屋内灵木清香萦绕,十分舒适。
    一切似乎都在好转,徒弟伤势渐渐痊愈,和乔玲关系有望缓和,体内的疼痛也很久没有爆发了。
    而且,止水今天终于肯理他,虽别扭却是巨大进步。一种久违的暖意充盈心间,这轻松快乐的感觉,自穿越以来还是头一遭。
    他伸手够到一个玉清果,熟练地削皮,动作比之前更流畅。很快,水盈盈的果肉成型。
    他带着对人参果的期待,张嘴咬了一大口:
    “噗——呸!呸呸呸!这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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