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回家。”傅舒行轻声哄着，“你拉开窗帘看看。”
    宋清枝一愣，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楼下路边，停着那辆他熟悉的车，车灯亮着，像是黑夜中唯一的星。
    他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我看到你了……”他声音哽咽。
    “我也看到你了。”傅舒行低笑，“今晚我就守在楼下。你乖乖睡觉，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可是外面冷……”
    “不冷。”傅舒行打断他，“你刚刚是不是和他们生气了？那样很伤身体，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什么也不要想。”
    他听话地回到床上，手机依旧贴在耳边。傅舒行没有挂断，他也不舍得挂。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却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宋清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好像听见傅舒行在电话那端轻声说：“睡吧，我在这儿。”
    这一次，他没有做噩梦。有人一夜好眠，有人一夜无眠。
    傅舒行久久地望着那个早已熄灯的房间，生怕他移开眼片刻，眼前的景象就会化作泡沫消失不见。
    北城冬天的风寒得刺骨，吹得又急又凶。
    傅舒行开着车窗抽烟，感受风吹过脸颊。
    很疼，很冷。
    不过这样的疼和冷和宋清枝坠湖之时的感觉一定没法比，傅舒行想，幸好以后宋清枝没有机会心灰意冷地走上那片湖了。
    烟燃尽，傅舒行关了车窗，一看手机上是好几个未接来电，还都来自同一个人，都是他的母上大人打来的。
    “喂，妈。”
    “儿子，你怎么不在家啊？”电话那头传来傅母精神十足的声音。
    傅舒行揉了揉眉心，“您大半夜跑到我那里去了？”
    “我想你了嘛，过来看看，谁知道你不在家。真可惜……”傅母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尾音拖长，显然意有所指。
    知母莫若子，傅舒行直接揭穿：“他回宋家了，晚上害怕，我来陪陪他。”
    果不其然，听到傅舒行的话，傅母的声音瞬间变得明快许多，但又忽然低下来，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那可太好了！诶——清枝这些年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医院，他家里人也不怎么管他，听说他家里人还往家里接了个小孩。这样一来多半是要委屈清枝了，你要多看着些呀。”
    “委屈谁都不会委屈他的。”傅舒行道。
    宋清枝的委屈早在上辈子就结束了，这辈子就该好好的，幸福的过一辈子。
    “还有一点！”傅母突然想起什么来，声音陡然增大，“你不许整天扳着一张脸，你要温柔一点知道吗？要不然你把人吓跑了，哭都没地哭。清枝是个好孩子，你不要欺负他。”
    傅舒行看着二楼那扇漆黑的窗户，想象着宋清枝蜷缩着睡着的模样，心底泛起酸意，那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最喜欢的姿势，也是宋清枝最喜欢的姿势。
    “不会被吓跑的。”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笃定，“妈明天你来一趟宋家吧。我们带清枝回家。”
    这话什么都没有透露，但是傅母却什么都懂了。
    按照清枝那个心软的性子，谁对他好他都要千百倍地还，如果宋家人对他好他绝对舍不得离开家人。
    而自己的儿子又是个万事都依清枝的，如果不是清枝自己不想要待在宋家，他是绝对不回说出带走清枝的话来的。
    这样的话从傅舒行的嘴里讲出来，很明显就是清枝受了欺负。
    傅母下定决心要一次让宋家松口。
    第二天上午，宋家迎来了一位让他们措手不及的贵客——傅舒行的母亲，云随竹。
    比起“傅夫人”这个称呼，“云随竹”这个名字本身在商界就代表着一段传奇。从孤女白手起家到商业帝国的掌权人之一，她的铁血手腕和精准眼光，连傅父都时常自叹不如。
    她的突然到访，让宋家客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宋父亲自起身相迎，宋母脸上堆着谨慎的笑，宋承，眉头紧锁，目光不时扫向楼梯口，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只有宋铭这个二货，想要伸手拿云随竹带来的点心，最后被宋瑾枝拖回房间。
    宋清枝睡到自然醒，拖着依旧有些疲惫的身体走下楼梯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云随竹女士优雅地坐在主位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而宋父宋母和一向端正大哥架子的宋承，则略显局促地坐在对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颇有一种但凡云随竹不满意他们马上就会破产的架势。
    “这是……？”宋清枝脚步顿住，有些茫然。
    这阵仗，不像是普通拜访。
    云随竹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严肃的神情瞬间化为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她放下茶杯，朝宋清枝招手：“清枝醒了？快过来，到阿姨这儿来。”
    宋清枝迟疑地走过去，刚靠近就被云随竹热情地拉着手坐下。
    “脸色怎么还是这么白？是不是没休息好？”云随竹关切地望着他苍白的脸，眼底是真切的心疼，不等他回答，便又拿起茶几上早已备好的点心，直接递到他手里。
    这些点心都是宋家没有的，是云随竹专程带来的，不仅对宋清枝的身体好，还都是宋清枝喜欢的味道。
    “早上肯定还没吃什么东西吧？先垫垫肚子，这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口味。”
    她动作自然，语气亲昵，完全不给宋清枝推拒和询问的机会，只是一味地投喂，顺便细细问他昨晚休息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清枝捧着精致的点心，小口吃着，感受着这位长辈毫不掩饰的关爱。
    宋清枝，你看呀，这样的才配成为你的家人。
    宋清枝刚在心底说出这话，就收到来着原主残留意识的回应。
    “我记住了。”原主的意识在宋清枝的耳边轻声回答，声音轻是因为原主的身体不好，但是宋清枝不难听出原主的坚定。
    而他乖顺地回答着云随竹的问题，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宋家几人，尤其是宋承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都这样了，那宋清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昨天傅舒行说要带他走，今天云随竹就上门了，多半是要一劳永逸，让宋家这边不要再来找他。
    原主和傅舒行上学的时候就过一段，在那个时候云随竹就是坚定维护自家儿子爱情的第一人。
    只是宋家这边拿宋清枝的身体和学业说事，哪怕大学了也不同意宋清枝自由恋爱，再加上宋清枝也依赖家里。
    他们的故事就以分手结束了。
    不过在那之后，云随竹时不时就让人给宋清枝送些好吃的好玩的，明显是非常喜欢宋清枝的。
    现在这个场面，宋清枝已经猜到自己会以什么身份进到傅家了。
    这样的身份原主会不会不满意呢？宋清枝想问问原主残留的意识，但是对方一直没有回应，就像从未存在过。
    要不然原主残留的意思刚刚还回复他了，他就要真的信了。
    恰在此时，傅舒行抱着一束玫瑰花走近。
    宋清枝忍不住别开脸。
    他很想知道，傅舒行明明昨天就在宋家门口，现在却来得比云随竹还晚，是不是专门去找造型师做了个造型。
    傅舒行现在的样子就差把孔雀开屏写在脸上了。
    与宋清枝的不敢直视不同，云随竹对于自己儿子上道的表现非常满意，把宋清枝交到傅舒行的手里就放心地和宋父宋母去书房了。
    等到他们再出来时，宋清枝就已经成了傅家的人。
    这一次，宋承没有任何借口上门找宋清枝回家了。
    但当宋清枝被傅舒行半搂半抱地带走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喊住宋清枝，问出了那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清枝！你……你对这个家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宋清枝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掠过宋承痛苦而挣扎的脸，最终落在他身后这间华丽却冰冷的客厅。
    “大哥，”他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不是我不留恋，是这里，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对宋承说，又像是在对体内那抹终于看清一切、决定放下的意识说：
    “从你们选择宋瑾枝，默认他占据我的一切，甚至在我出院当天任由宋铭将我丢在医院门口自生自灭的那一刻起，”家”这个概念，在这里就已经死了。”
    他看着宋承瞬间煞白的脸，继续道：“昨天我回来，不过是想了却最后一桩心事，也让自己……彻底死心。”
    “现在，我看清了，也死心了。”他抬起与傅舒行交握的手，语气坚定而释然，“所以，我要回我真正的家去了。”
    说完，他不再看宋承一眼，任由傅舒行牵着他，一步步坚定地走出了宋家的大门。
    室外阳光明媚，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傅舒行细心地上前一步，为他挡去过于强烈的光线，同时将怀中那束热烈的玫瑰递到他怀里。
    清新的花香取代了宋家那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宋清枝抱着花，感受着花香和花束上残留的雪松味信息素，坐进傅舒行为他打开的车门。
    当车身缓缓驶离宋家别墅时，他感到体内那一直隐隐作痛的某处，仿佛随着这一次的彻底告别，终于真正地开始愈合。
    他偏头看向驾驶座上专注开车的傅舒行，阳光透过车窗勾勒出他冷硬又温柔的侧脸轮廓。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走向属于他的未来了。
    再一踏进傅家，宋清枝就跟回自己家一样，笑着和其他人打招呼。
    看见宋清枝充满活力的样子，傅舒行的眼底不自觉地泛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