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个，那边那个向导，长的好帅哦。”
    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响起，带着点羞涩，目光的方向是跟在某位女性哨兵身后的男性向导，一前一后从大门走进中央。
    宽敞的亭廊三三两两挤了不少人，跟在后面的男性向导身材高挑，容貌清秀俊美，即使是路过也叫人觉得赏心悦目。只是周遭的却不是赞美，而是窃窃私语。
    “帅什么帅，他是白朔年你知不知道…”另一个声音立刻接过，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什么？就是那个…白将军的儿子？”刚刚说话的那人捂着嘴，压低声音道。
    “对啊对啊就是他，都不知道他怎么进的战术中心…听说理论考核成绩也就一般，还不是靠他爹的关系硬塞进来的？S级向导？哼，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他爹可是白振霆啊。”
    “嘘！他好像听到了…”
    “听到又怎样？敢做还怕人说啊…”
    白朔年垂下眼，装作充耳未闻。
    那些话语像细小的冰锥，精准地刺入耳膜。他的下颌线微微绷紧，抱着文件的手指无声地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加快了脚步，仿佛那些声音只是空气里无关紧要的杂音。
    这样的议论，他早已习惯了。从进入塔属第一学院开始，到他以优异成绩毕业却被无数人质疑其真实性，再到被分配至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战术指挥中心实习。“白振霆将军的儿子”这个头衔，像一道无法摆脱的阴影，亦或是一个巨大的否定印章，盖在他的所有的努力和能力之上。
    而他今天要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摆脱这份非议，自此摆脱他的父亲，在自己的领域获得立足之地。
    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假借他人作为垫脚石…
    引路的哨兵微微回过头看他，示意他的状态。白朔年便朝她微微颔首致意，随着她的步子踏进电梯。
    电梯在三楼停下，自动打开了门。短发女性哨兵侧身给白朔年让出通道，随后领着他走向匹配室。
    二人一前一后，她翻动着手中的档案，用公事化的语气为白朔年介绍他匹配对象的基本信息。
    “楚昭陵，男性，28岁。”
    “S级哨兵，精神体为西伯利亚苔原狼。”
    “毕业于中央塔属第一学院。主修近战格斗系，辅修作战指挥与军事战术系，在校期间成绩优异。”
    “25岁晋升为北境“永夜墙”防线总指挥官，现任塔属第七特别行动组”寒锋”队长。”
    她的语调不带任何起伏，冰冷且干脆，像是在执行一个任务，是高塔一贯的作风。
    白朔年安静地跟随在她的身后，偶尔点点头示意自己在认真聆听。几分钟后，他听到自己最关心的那部分内容继：“...其小队在北境清域行动中遭遇重创，精神受创，现停职无限期休养。”
    白朔年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嘴角。
    这些资料白朔年在之前就已翻看过无数遍，早已倒背如流。他处心积虑了很久，发现楚昭陵这个完美符合他要求的身份。优秀、却负伤；强大，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很好，很适合为白朔年所用。
    两人来到匹配室门前。白朔年将手搭在门把上，听到李惟熙点点头，对他示意：“初次面谈的时间是10分钟，稍后请您和楚先生前往检测科做匹配度检测。”
    白朔年点点头，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这间匹配室的陈设。
    地面、天花板、桌面，乃至一切办公物品都是通体雪白，据说这样的设计，能最大程度降低外界对哨兵五感的刺激。
    名为楚昭陵的男性哨兵，遥遥坐在中央的会议椅上。此刻正一手撑着前额，一手横放在桌面。光看侧脸的轮廓就知道，他的五官生的很优越。他的坐姿不是很端正，穿的是件很朴素的黑色风衣，没什么表情的、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厌倦感。
    白朔年走近了，才发现他阖着眼睛，睫毛很长。微微拧着眉，神情有些不耐。他的耳朵里戴着塔内特制的降噪耳麦，在略长的黑发遮盖下若隐若现。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假寐中的楚昭陵睁开眼睛，抬起头，与一旁的白朔年对上了视线。
    他看见了楚昭陵的瞳眸，是篝火将燃未熄的颜色。
    这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因为疲倦，失去了些许的神采，显得那对眼眸像是失去了光泽的琥珀。可又是极其深邃的，若是恢复了明亮定会有种焚毁一切不顾不管的鲜艳…
    白朔年怔住，才发觉自己的动作不太礼貌。他歉意的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知为何，对视上楚昭陵的时候，他便感受到了些许的熟悉，可他又不认为自己认识这样一位哨兵。
    相比之下，楚昭陵就显得淡定从容很多，他很快的就收回了视线，没什么表情的听着白朔年自我介绍。
    “您好，楚先生，我是白朔年，S级向导。隶属战术指挥中心。通过高塔的评估，我被分配为您的向导。”
    他推开楚昭陵正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把自己的资料递了过去。这是哨兵和向导匹配的第一项流程，先向彼此做基础的了解，再前往相关的科室做具体的匹配度测试。
    楚昭陵他接过白朔年的资料，很随意的翻开了两页，草草的浏览着。他的眼睛向下垂着，像是随口问道：“你叫白朔年？”
    白朔年心里一沉，他回答：“是。”
    “白振霆将军的独子，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和您匹配，真是荣幸。”楚昭陵的声音四平八稳，像极了陈述一个不痛不痒的事实。
    可就是这样的语气，轻飘飘的说出了白朔年最不想听到的东西。让白朔年更加不爽的，他不能反驳，更无从反驳。能和他进一个匹配室的哨兵真的称得上是荣幸。
    塔内年轻有为的哨兵向导大多都在成年之际就找到匹配的对象。S级别的向导和哨兵，数量本就极其稀少，更应该早早就拥有搭档，但因为他的父亲不允许他随意与哨兵匹配，乃至白朔年如今二十，履历上的搭档一栏依旧是一片空白。
    白朔年微微一僵，又很快的舒展出笑意来，给出最合理的措辞，“楚先生年轻有为，作战经验丰富，与您搭档是彼此双赢的局面，与我父亲没有关系。”
    这话一出，楚昭陵的语气又冷下去了几分。
    “你该知道，有不少向导因为和我的匹配而受伤。”
    白朔年微不可查的轻笑，他当然知道。不如说他就是因为这一点，才选择和楚昭陵匹配，可惜他的目的无法对楚昭陵诉之于口。
    这不是他第一次主动申请匹配，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坐在匹配室里。之前的匹配大多因为父亲的插手告终。楚昭陵的身份特殊，他特意花了些心思，走的是非常规流程的匹配申请。
    提出申请前，他就将楚昭陵的履历一字一句分析过。对方是个很优秀的哨兵，年纪轻轻获得的头衔和奖项就已经不计其数，可惜的是，那位与他适配度极高的搭档出了意外，他的性情也大变，实在令人惋惜。
    这半年内，高塔的匹配部从各地调来几十位S级的优秀向导与楚昭陵匹配，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更坏的，他们的精神体也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轻则耗损精神力，重则影响到了身体的机能。
    在高塔里，哨兵不是向导的必须，可向导对哨兵不可或缺。如果一个哨兵没有合适的向导，即便他的能力多么优秀，曾经获得过多么辉煌的成就，因为过于敏锐的五感，在与怪物的战斗中会格外吃力，能力也会大不如前。
    “我当然知道。”白朔年的声音极其平稳，“楚昭陵先生不必担心，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一定的自信，也希望能够祝您重回战场。”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白朔年倒也毫不心虚。楚昭陵冷冷的看着白朔年，嗤笑了一声，自顾自抱着手臂闭目养神去了。白朔年盯着他楚昭陵，眸光暗沉。
    塔里的上下都在惋惜，可惜白朔年并不惜才，也不是什么喜欢济困扶危的人，他一向自恃利己。楚昭陵的痛苦他毫不在意，但利用他能得到的好处却是他所觊觎的。
    十分钟后，门外的哨兵敲了敲门示意二人。白朔年直起身，却看到楚昭陵仍支着脑袋闭目养神，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白朔年先他一步离开了接待室。李惟熙见只有他一个人出来，并不意外，直接就领着他去往检测科。
    “楚先生，不用等他吗？”白朔年跟在她身后，问她。
    “林哨兵对匹配的态度并不积极，塔区特批他最近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李惟熙语气淡定，司空见惯，“他上次检测匹配是一个星期前，数据在有效期内，可以重复利用。”
    白朔年心下了然，他点了点头，对负责引导带路的向导开口：“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我认识去检测科的路，就不麻烦您了。”
    本来是作战部的，因为今天格外空闲，被抓来负责指导新人匹配的哨兵李惟熙巴不得得闲。她略一挑眉，为空闲下来的时间感到愉悦，于是向白朔年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塔区，匹配科。
    白朔年做完检测，拿到数据便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检测科的总办公室，那里现在的负责人是他念塔属高校时的同学，颂衍。
    这时的颂衍正好做实验出来，看见白朔年时的目光是欣喜的。
    “朔年？你来啦。”颂衍摘了口罩就要过来同他寒暄。白朔年同样报以微笑。
    二人打过招呼，随意的攀谈了几句，白朔年便把刚刚检测的报告递给颂衍。颂衍的微笑着的表情微微一僵，并没有接。按理说做检测这种小活不需要交到副负责人颂衍的手里，那么，还有一种可能。
    “你还是决定这么做吗？”颂衍眨了眨眼，还在犹豫。
    被询问的人一愣，摸了摸颂衍的小卷毛，无奈的笑了笑：“你不是答应帮我了吗？”
    他按流程来到检测科的办公室等待实验结果。塔区的配置的仪器都是高科技，按理来说两三分钟内就能出结果，但白朔年的却等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颂衍从数据处理室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份新打印的报告，旧版的按照白朔年的要求进了碎纸机。
    “好了？比我想象中要快，辛苦你了。”白朔年站起身，接过报告。颂衍的心里却是惴惴不安。
    刚刚的那些时间里，他替白朔年修改了他与楚昭陵的匹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