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5章:素描与锁链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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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临那声冰冷的质问,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悬在谢沉的头顶。书房里的空气凝固成坚冰,阳光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谢沉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耳朵,轰鸣作响。他能清晰地看到江临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以及寒潭之下,隐隐翻涌的、被触犯领地的暴戾。书桌上那个檀木盒子,像一个无声的罪证,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否认,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任何借口在江临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可笑。
    江临没有等他回答。他缓步走到书桌前,修长的手指拿起那个檀木盒子,指尖在那光滑的木质表面轻轻摩挲着,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然后,他打开盒子,目光直接落向了那个隐蔽的夹层所在的位置。
    他甚至没有翻找,像是早就知道那里藏着什么。
    谢沉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了。江临一直都知道夹层和那张素描的存在!
    江临的指尖探入夹层,轻轻一勾,便将那张泛黄的素描纸夹了出来。他没有立刻展开,只是用指腹感受着那粗糙的纸面,目光晦暗不明,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却加深了些许。
    “看来,”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你对我的”过去”,真的很感兴趣。”
    他缓缓将素描纸展开,那上面年轻、专注的侧脸再次暴露在光线下。江临的目光落在画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怀念,有痛楚,有一丝极淡的温柔,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时光沉淀后的、深沉的晦暗。
    他抬起眼,看向脸色苍白的谢沉,将手中的素描纸朝他示意了一下,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砸在谢沉心上:“喜欢这幅画?画得……还像吗?”
    谢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素描,盯着画中那个一无所知、沉浸在书本世界的自己,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窥视、无力反抗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是谁画的?江临吗?在那么早的时候,在他还对他毫无印象的时候,江临就已经在暗中,用这样的方式……注视着他?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言语的指控都更加猛烈。它像一条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上他的脖颈,将他与江临那晦暗不明的过去,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为什么……”谢沉的声音干涩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会有这个?”
    江临没有直接回答。他拿着那张素描,一步步逼近谢沉,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呼吸可闻的距离。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为什么?”江临重复着他的问题,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剖开谢沉所有的伪装,直刺他混乱的内心,“这难道不该问你吗,谢沉?”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问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问你为什么……总是能轻易打乱所有的计划和平静?”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碰谢沉,而是将那张素描纸,几乎要按在谢沉的胸口上,眼神狠厉:“就因为你这样……就因为你这种对危险一无所知、还偏要往枪口上撞的样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谢沉无法理解的、深沉的痛楚与愤怒,仿佛谢沉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所有努力和布局的最大嘲讽与破坏。
    谢沉被他话语里的激烈情绪震得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上了冰冷的书架。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江临,看着他眼底那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风暴,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这一切,还是因为他?因为他“不该出现”?因为他“打乱了计划”?
    那幅素描,那些关注,那些看似“保护”实则伤害的行为,其根源,竟然是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需要被纠正、被控制的变量?
    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否定的绝望,涌上心头。他红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让泪水落下。
    “所以……我就活该被蒙在鼓里?活该被你像对待一个物品一样摆布?就因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尖锐。
    江临看着他那副委屈又倔强的样子,眼底的风暴似乎停滞了一瞬,掠过一丝极快的、类似无措的情绪,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收回手,将那张素描纸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对,你什么都不知道。”江临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残酷,“而不知道,对你才是最好的。收起你那可笑的好奇心,谢沉。别再试图探寻你不该知道的东西。否则……”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寒冷的冰锥,刺入谢沉的心脏。
    “我不保证,下次你看到的,会不会是比这幅画……更让你无法承受的东西。”
    他说完,不再看谢沉那惨白的脸色,转身,拿着那张褶皱的素描,大步离开了书房。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谢沉顺着书架,缓缓滑坐在地。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有刺骨的冰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低下头,将脸埋入膝盖。
    那张年轻的、专注的侧脸,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原来,早在一切开始之前,命运的锁链,就已经悄然铸就。
    而他,直到今天,才真正触摸到那锁链的冰冷与沉重。
    恨意已死。爱意未明。
    而现在,连他自身存在的意义,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到底……是什么?
    是江临想要守护的珍宝?还是……他急于摆脱的、不该存在的麻烦?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无人看见的湿痕。
    ---
    书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巨响,如同最终的判决,在谢沉耳边嗡嗡回荡。他顺着冰冷的书架滑坐在地,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周身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指尖还残留着素描纸张粗糙的触感,画中那个年轻、干净、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的自己,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与不堪。
    “就因为你这样……就因为你这种对危险一无所知、还偏要往枪口上撞的样子!”
    江临那压抑着怒火与痛楚的低吼,仿佛还萦绕在空气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所以,在江临眼中,他的存在,他的“一无所知”,本身就是一种原罪?一种需要被严格控制、甚至被抹去的“麻烦”?
    那幅素描,非但不是温情的证明,反而成了他早被纳入某种“监管”之下的铁证。在他还懵懂无知的学生时代,一道来自暗处的、偏执而冰冷的视线,就已经锁定了他。
    这比单纯的恨意,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被全盘否定的荒谬与无力。他这两世的挣扎、痛苦、乃至重生后那点可笑的复仇执念,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和……毫无意义。
    他到底是什么?一个被命运和江临共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一个连自身存在都显得多余的错误?
    他在书房冰冷的地板上坐了许久,直到夕阳西沉,暮色透过窗户漫进来,将房间染成一片昏暗的蓝灰色。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江临没有回来,佣人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来询问晚餐。整个别墅像一座突然死寂的坟墓。
    他挣扎着站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刺痛。他拉开书房的门,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楼梯口感应灯微弱的光芒。
    他摸索着回到客房,反锁了门。房间里同样没有开灯,他靠在门板上,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这一夜,别墅静得可怕。没有车辆驶入的声音,没有脚步声,甚至连往常夜间巡逻保安的细微响动都消失了。一种令人不安的、被彻底孤立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谢沉。
    第二天,阳光依旧准时到来,却照不进谢沉心底的冰封。
    他拉开客房的门,准备去餐厅。然而,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
    两名穿着黑色西装、面容冷峻、身形健硕的陌生男人,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客房门外。看到他出来,他们微微躬身,动作整齐划一,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不容置疑的戒备。
    “谢先生。”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平板无波,“江先生吩咐,为了您的安全,请您暂时留在房间内休息。用餐和其他需求,我们会为您送到房间。”
    谢沉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瞬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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