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那声疲惫的叹息隔绝在内。谢沉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走廊壁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脚边投下一小圈光晕，却照不进他眼底深沉的混乱。
    值不值得？
    这个问题像鬼魅般缠绕着他，找不到出口。
    他最终没有回客房，而是再次走进了书房。没有开灯，他借着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遥远灯火带来的微弱光线，走到那个檀木盒子前。
    这一次，他没有打开它。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光滑微凉的木质表面。这里面装着江临刻意封存的过去，装着那个笑容温婉、却神秘失踪的苏晚，也装着……可能与他息息相关的、危险秘密的线索。
    林秘书的话，江临的呓语，新旧伤口，还有那条被“误收”的领带……所有这些碎片，都在他脑海里旋转、碰撞，逼迫他去正视那个他一直抗拒的可能性。
    他恨江临，恨了那么久，那么深。这份恨意支撑着他度过前世的绝望，支撑着他在重生后依旧选择与对方不死不休。可现在，他却惊恐地发现，这恨意的根基，可能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流沙之上。
    如果江临所做的一切，哪怕是那些最残酷、最无法原谅的部分，其初衷都并非源于恶意，而是某种扭曲的、笨拙的，甚至……绝望的“保护”呢？
    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释然，而是更深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灭顶的茫然。
    恨一个纯粹的恶人，是简单的。可如果那个“恶人”并非全然是恶，甚至他的“恶”是为了对抗更深的黑暗而不得不披上的伪装，那这恨，该置于何地？他自己，又该站在怎样的立场？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前世的痛苦是真实的，那些被冷落、被伤害、被逼至绝境的记忆，如同烙印，刻在他的灵魂里，无法抹去。可如今，这些真实的痛苦之上，却又蒙上了一层可能存在的、更加庞大而残酷的真相阴影。
    他该相信什么？又该……如何面对江临？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
    “谢先生。”是林秘书的声音。
    谢沉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翻涌，沉声道：“进来。”
    林秘书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清粥和几样清淡小菜。“您晚上没怎么用餐，用些粥吧。”
    他将托盘放在书桌上，目光扫过谢沉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孤寂的身影，以及他手边那个檀木盒子，眼神微动。
    “江总那边……”谢沉没有看托盘，声音有些沙哑。
    “刚用了药，又睡下了。情况稳定。”林秘书回答道，顿了顿，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补充道，“江总睡前……问了一句您是否用过晚餐。”
    谢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江临……问他？
    这在以前，是绝无可能的事情。那个男人只会用命令或嘲讽的口吻，绝不会流露出这种近乎……关怀的询问。
    这细微的变化，像又一缕微光，试图穿透厚重的迷雾，却只让他感到更加无所适从。
    他挥了挥手，示意林秘书可以离开。
    林秘书微微躬身，退了出去，再次体贴地关上了门。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谢沉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却没有丝毫食欲。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被夜色笼罩的花园，远处城市的霓虹如同虚幻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