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那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将谢沉最后一点强撑的躯壳也彻底剥落。他没有再看江临，也没有去看那两道新旧交织、仿佛无声控诉着他所有愚蠢与偏执的伤口，只是僵硬地转过身，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一步一步，挪出了那个房间。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昏暗和那两道灼目的伤痕。
    走廊里空荡而冰冷。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转为倾盆，雨水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整栋别墅都吞噬殆尽。
    谢沉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灭顶的茫然。
    旧疤。新伤。七年前挡掉的“更脏的东西”。这次清理“尾巴”差点被挑断手筋。
    江临的话，连同那两道狰狞的视觉冲击，像一场飓风，将他建立在恨意之上的整个世界，彻底掀翻、撕裂。
    如果……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他这两世的恨，算什么？一场彻头彻尾的、自以为是笑话？
    那前世五年的互相折磨呢？那最后同归于尽的结局呢？难道也是这所谓“保护”之下，扭曲的、不可避免的产物？
    不。他拒绝相信。
    这一定是江临更高明的谎言，是为了让他愧疚，让他动摇，让他彻底沦为被他掌控的、连恨都不敢的可怜虫！
    对，一定是这样。
    他猛地抬起头，眼底重新燃起偏执的火焰，试图用这最后的愤怒来武装自己，来抵挡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认知崩塌的恐惧。
    可是，那两道伤口的样子，江临扯开绷带时那冰冷而疲惫的眼神，还有那句“在你眼里，我江临流的血……都只是你用来衡量值不值得的一场戏？”却如同鬼魅，死死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他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覆盖心底那片翻天覆地的混乱。
    不行。他不能待在这里。他需要逃离，需要空间，需要冷静。
    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冲下楼梯，甚至来不及换鞋，就这么径直冲出了别墅大门！
    “谢先生！”林秘书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看到他如同失控般冲入雨幕，惊愕地喊了一声。
    谢沉充耳不闻。
    冰冷的、密集的雨点瞬间将他浇透，雨水顺着头发、脸颊流淌，模糊了视线，也冰冷了皮肤。但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胸腔里那股无处宣泄的、几乎要爆炸的灼热，似乎被这冰冷的雨水稍稍压制了下去。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跑着，赤脚踏在湿滑冰冷的地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别墅区的路灯在滂沱大雨中显得昏黄而模糊，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雨，和他内心那片比雨水更加冰冷、更加混乱的废墟。
    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却冲刷不掉脑海里那两道伤口，冲刷不掉江临那双冰冷失望的眼睛，冲刷不掉那令人绝望的“麻烦”二字，更冲刷不掉……那正在悄然崩塌的、恨意的基石。
    他跑得气喘吁吁，直到肺部传来尖锐的疼痛，才不得不停下来，扶着一棵被雨水打得簌簌作响的树干，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灌入衣领，激得他一阵哆嗦。理智似乎随着体力的消耗，一点点回笼。
    他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眼前模糊的雨幕。
    他能去哪里？回谢家？那个只会将他视为筹码和麻烦的地方？去找李老？那个言语含糊、意图不明的旁观者？
    天地之大，竟似乎没有他谢沉的容身之处。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悲凉，如同这冰冷的雨水，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浸透。
    他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入湿透的膝盖。雨水无情地拍打在他的背上，冰冷刺骨。
    也许……江临说得对。他就是一个麻烦。一个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只会添乱，只会被恨意蒙蔽双眼的……彻头彻尾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