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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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四点零五分。
    塞墨涅斯粗暴地推开厚重的天鹅绒门帘,闯入一片昏暗中。
    他联系过岁除,对方还在调查警司局的爆炸案而焦头烂额。
    但岁除倒是提到了调查时发现的一个细节。
    在清理证物室废墟时,他似乎嗅到过一丝极淡的、类似舞台油彩和旧幕布的味道,不过转瞬即逝。
    舞台……油彩……旧幕布……
    剧院的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质座椅、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不,更浓的是廉价香薰那试图掩盖一切的味道。
    舞台上,灯光诡谲。猩红的光束聚焦在中央,映照着一座巨大、粗糙的镀金天平。
    天平一端,放着一根洁白的羽毛,在光束下仿佛散发着圣洁的光晕。
    另一端,空空如也。
    背景是投影出的、扭曲变形的教堂壁画,天使们的形象在光影云层中若隐若现,垂帘下眼眸仿佛怜悯俯视着台下稀疏的观众。
    空气中飘荡着低沉、压抑、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吟诵声,混合着古怪的打击乐,营造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宗教仪式感。
    观众席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三成,看样子大多是些猎奇心重或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兴奋又困惑的表情,显然被这怪诞的“先锋戏剧”吸引。
    塞墨涅斯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昏暗的观众席。他的蛇瞳在黑暗中微微收缩,精准地过滤着每一个身影。
    没有。
    没有那个该死的白毛狐狸!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下都敲打着不祥的预感。
    舞台上,剧情推进到了高潮。
    一个身着褴褛白袍的“罪人”演员被两名戴着银面具、全身包裹在黑袍中的“审判者”押解到天平前。扮演主祭的人正站在那里,身形修长,脸上覆盖着华丽繁复的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双在阴影中闪烁着冰冷幽光的眼睛。他一手持鹰嘴壶,一手持一柄造型奇特、仿佛由黑曜石打造的仪式匕首,高高举起。
    ……宗教道德剧。他最讨厌这玩意。
    “看呐!迷途的羔羊!”主祭的声音通过面具后的变声器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回荡在剧场,“他的灵魂,将在真理的羽毛前,显露其真实的重量!”
    匕首在猩红的光束下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精准地刺向“罪人”演员的胸口!
    “啊——!”台下有观众发出短促的惊呼,随即又被压抑的气氛扼住。
    噗嗤!
    声音异常清晰!塞墨涅斯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限!那不是道具该有的声音!太真实了!太……湿濡了!
    猩红的“液体”——粘稠、暗沉,带着生命特有的温热感——猛地从演员破开的胸腔喷溅而出!溅在黄金天平冰冷的底座上,溅在胡狼主祭华丽的黄金面具和黑袍上,甚至有几滴飞射到前排观众的座椅靠背上!
    扮演“罪人”的演员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睛难以置信地圆睁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软软地向前倾倒。
    整个剧场陷入一片死寂。连背景的吟诵声都诡异地停止了。
    前排一个女孩捂住了嘴,脸色惨白如纸。旁边有人小声嘀咕:“这…这特效也太逼真了吧?血包这么猛?”
    但塞墨涅斯闻到了!那浓烈、新鲜、带着生命最后悸动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如同烙印般刻入他记忆深处的气息——干燥、灼热、带着古老香料和风沙尘埃的衰败感!
    正是帕斯卡尔描述的、保鲜膜上的同源古老信息素的气息!
    此刻,正从那颗被主祭用戴着黑丝绒手套的手,从演员胸腔里缓缓掏出的、还在微弱跳动的、温热的心脏上散发出来!
    主祭的动作带着一种残忍的优雅。他托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走向黄金天平。心脏被郑重地放在了空置的那一端托盘上。
    猩红的心脏,洁白的羽毛。
    天平……缓缓地……倾斜了。
    心脏一端,沉沉地坠了下去。
    “看啊!”主祭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和悲悯交织的诡异感,穿透了死寂,“他的灵魂比真理的羽毛更沉重!他——不配进入永恒的乐土!”
    “不——!”一声凄厉的尖叫终于打破了寂静,是台上扮演“罪人”亲友的另一个演员,他挣脱了呆滞的同伴,扑向主祭,“你杀了他!你真的杀了他!!”
    混乱爆发了!台上的演员惊恐地四散奔逃,台下的观众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碰撞声瞬间炸开!人群像受惊的兽群,疯狂地涌向狭窄的出口!
    塞墨涅斯逆着汹涌的人流,如同磐石般矗立,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舞台中央。
    那个主祭对扑来的演员只是随意地一挥手臂,那人就像被无形的巨力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布景上没了声息。主祭对台下的混乱视若无睹,他正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掏出一卷泛着微弱光泽的透明薄膜,开始仔细地包裹那颗被“称量”过的心脏!
    就在这时,塞墨涅斯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观众席后排角落里的一个身影。
    那人安静地坐在最边缘、光线最昏暗的位置,仿佛周遭的尖叫、奔逃、血腥和混乱都与他无关。他微微侧着头,白色的发丝在混乱气流带起的微风中轻轻拂动,毛茸茸的狐耳竖着,似乎在极其专注地捕捉着舞台上每一个微小的声音——匕首刺入血肉的闷响、心脏被掏出时滑腻的拉扯声、保鲜膜被展开时细微的哗啦声、以及……那主祭狂热低沉的宣告。
    谷浮笙。
    他就坐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冰雕,只有指尖在座椅扶手上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着,仿佛在无声地为这场血腥的“戏剧”打着节拍。
    一股混合着荒谬、愤怒和冰冷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塞墨涅斯的理智堤坝。他粗暴地推开挡在面前的惊恐观众,几步冲到那个角落,一把攥住了浮笙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谷!浮!笙!”塞墨涅斯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狞金蛇瞳在昏暗中燃烧着骇人的光,“你他妈早就知道!你坐在这里,就为了看这场”戏”?!看着他杀人?!看着他剖心?!”
    浮笙被他拽得微微踉跄,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双琉璃紫的无神眼眸“望”向塞墨涅斯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他,依旧锁定着舞台。他甚至还微微歪了下头,仿佛在确认舞台上保鲜膜包裹心脏是否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平静语调,回答了塞墨涅斯狂暴的质问:
    “莫加尼亚,你太吵了。”
    他顿了顿,指尖精准地指向舞台中央,那个正在将裹好的“祭品”心脏收入怀中、黄金面具下的目光似乎穿透混乱的人群、正冰冷地投向这个角落的胡狼主祭。
    “——你看,演员的谢幕都被你打扰了。”
    “而且,”浮笙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塞墨涅斯能听清,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看清楚。”
    “看清楚,这是已经上演完了但又被”复现”出来的剧目。”
    塞墨涅斯顺着他的“视线”猛地回头。
    舞台上,猩红的光束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熄灭,唯一的光源只有悬于天花板上的道具的冷森森反光。
    一剧院的观众与演员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寂静得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只有舞台正中心静静躺着的那具尸体,无声宣告了某种真实的讥讽与挑衅。
    “【往日】再现,已非今时。”浮笙垂着眼睛道。“莫尔加尼,你可别告诉我你是直直往对方的陷阱里撞的。”
    “——没看见这么明显的挑衅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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