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余商结婚的前一晚，我给他打了电话，我想跟他好好的告个别，顺便送上最诚挚的祝福，以便我安心的离开。
    我记得他的电话，拨出去的那一刻，我便开始在心里默数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
    “喂，哪位。”路余商低而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咽了咽口水，做了好一番心里建树，在那边又“喂”了一声之后，我回应了。
    “是我，深简言。”我声音有点小，也有点虚，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有事吗？没事我…”
    他还没说完，我当即打断他，声音听上异常急促，“别挂先别挂。”
    因为太急促，我没忍住咳了起来，血液落在了我白色的衬衣上，看上去狼狈又狰狞。
    我不想让他挂电话。
    “你…”
    “我没事，只是感冒咳嗽，你别打断，我想和你说说话。”我用手背擦掉了唇边的血渍，也不管人家要问什么，只自顾自的说话。
    “我们分手了，没什么好说的。”那边的声音依旧沉着冷静，听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听到这，我心头堵了一块无形的大石头，闷的我忍不住泪水盛了满眶，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你别挂…求求你别挂，我就跟你说一小会儿”
    我的情绪已然不受控制了，原本想好的祝福在此刻一片全白。
    “嗯”路余商不着半点情绪的应了一句。
    我深吸了口气，想说话，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
    “深简言，我要结婚。”路余商抛出一个话题。
    “我…我知道，我知道你要结婚了。”他这句话有意无意打碎了我眸中的棱镜，我的眼泪已经盛不下了，从眼角滑落，看上去可怜又惨淡。
    听到他亲口说自己要结婚了，我还是没办法做到平静的接受这一切。
    “所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如你所说，我们已经分手了。”路余商语气冷淡，听不出任何别的情绪。
    “路余商，这九年的时间里，你有多长时间是放在爱我这件事上的…”我我选择性忽视了他说的这一句话，重新开了一个话题。
    那边沉默了很久，电话里安静的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长久的沉默就是答案，他不是算不清有多少时间在爱我，而是在此刻说这些都毫无意义。
    “你别回答了，我…我知道答案。”我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别扭。
    “路余商，我后悔遇见你了，本来我的世界里可以是一个人的。”
    “你现在就是一个人。”路余商的话诛心，满满的刀锋全都刺在我的心口。
    路余商挺会往人最脆弱的地方扎刀的，刀刀致命。
    “你不经过我的允许冒冒失失闯入了我的世界，你给了我一捧火，给了我一束光，不管我愿不愿意，你都强硬的塞给我，我的命是你燃起来的。”
    “我的世界已经很惨烈了，惨烈的不成样子，但是你修修补补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我忘不掉蝉鸣的时候趴在桌上看着阳光下你的模样，也忘不掉你满手刀痕端着饭盒递给我时的慌张，更忘不掉你把我堵在教室门口跟我告白时的轻狂。”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泪水滴在我的手背，砸出一朵又一朵小花。
    “你说你运气不好，只能试一下勇气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我义无反顾的跟你在一起了，在一起九年，一个横跨了不知道多少青春的爱。”
    “深简言…”
    我听见路余商喊我的名字，他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沉重了，但我仍旧没有停下，我怕我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可是后来你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知道我不喜欢烟味，那一整个漫长的四季你都是随身带着糖的，哪怕是忍不住抽了，你都会换掉衣服或是喷香水，生怕我闻出一点烟味。
    “那个时候我知道你一定是爱我的，而且爱的小心又谨慎。”
    说着说着，我没忍住哭出声音来了，说话都是啜泣，呼吸声也无限放大。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周身烟雾缭绕，不再…不再顾及我的感受，将我视若无睹。”
    “哪怕是看见我被呛的红了眼或是剧烈咳嗽，也没有停止吸烟的动作，还一口一个“你怎么这么娇气。”
    “从你说出这句话的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爱了我，不爱的那么明显。”
    我猛烈的咳嗽起来，血液从我的唇角流到了地板上，我已经没有力气坐着了，我直接顺着地板躺着，蜷缩着双腿。
    地板是冰凉的，我皮肤接触到的每一寸地板都是冰凉的，冷的我打颤。
    “深简言，你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瞒我？”路余商语气变了，听上去似乎有些颤微。
    我本意并非要他关怀或担心，但此刻听到他发出的这类信号，心头莫名还是蒙了一层暖意。
    我不间断的咳嗽与沉默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他忽然变得暴躁起来。
    “深简言，你现在在哪？！你现在在哪？！”路余商此刻的声音听上去比我还要急切“你他妈都跟我提分手了，你凭什么还要和我说这些！”
    “你不是医生吗？你现在咳给谁看，你跟我分手就是为了作践你自己是吗！”
    我听到他在电话里嘶吼，像一头洪水猛兽般，恨不能立马找到我把我撕碎。
    眼泪如同滚烫的油蜡一般，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我感觉我的脸要被泪水烧化了，钻心的疼痛涌入四肢百骸。
    “你哄着我给你买烟灰缸我没怪你，你让我一个人面对冷冰冰没有气息的厨房我也没怪你，你对我的厨艺痛批甚至是对我奚落我也没怪你。”
    眼泪一滴又一滴的接连砸在地板上，跟血液混在一起，但是能清楚的看到泾渭分明毫不相容。
    “可是…我拿命爱了你九年，你到底…为什么就不爱我了呢？”
    “哐当”我听到手机那头有玻璃砸在地板破碎的声音，以及凳脚和地板摩擦那种撕裂心脏的声响。
    “深简言，你他妈闭嘴，赶紧告诉我你在哪！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不想让我结婚吗？”路余商的声音虽然因愤怒充斥了整个手机，但我能听出来他愤怒之中带着的颤颤巍巍。
    他说什么我权当听不见，只是无厘头的说着我自己也不知道一些的话，絮絮叨叨没个停。
    “你听过一首歌么…”
    “深简言，你听我说，我不结婚了，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告诉我！”
    手机里面是雨声滂沱，汽车鸣笛，掩盖了路余商洪流一般的声音。
    “世上唯一不变，是人都善变…”
    “路过人间，爱都有期限。”
    我轻轻的哼着这几句歌词的小调，把我们的九年的轰轰烈烈全都哼了出来。
    “路余商，早知道这样，你一开始就不该缠着我…”
    “你在我油尽灯枯的时候点了一盏灯，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吗？”
    我哭的要没声了，我的视线也越发的模糊了，不知道是眼泪浇灌，还是本身就快要撑不住了。
    我咬着唇，在电话交接里跟他告了别，一个无法挽回的永别：“你的灯…我还你了，我们…我们两不相欠…”
    被火焦灼的痛感爬了全身，意念在此刻也变得疲倦起来。
    “深简言，凭什么你说两不相欠就两不相欠！你他妈怎么敢说的！”
    他的声音带着刺耳的车鸣，实在是太吵了。
    我手部刻意脱力，将手机丢在离我两步之遥的地板上，路余商的嘶吼隔着地板钻到我耳朵里。
    “路余商，祝你新婚快乐。”我低喃的送出了这句祝福。
    虽然我此刻痛恨他的紧，但我也还是希望他的往后余生能幸福。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看到路余商就坐在我旁边，阳光落在他脸上，睫毛像蝴蝶一样扑闪。
    他年少的模样，是我用了命换来的欢喜。
    我闭上眼，最后一滴泪滑落眼角落在耳垂那颗小痣上。
    我的身体逐渐和地板的温度融为一体，我到死都没能给他的婚姻送上一场祝福。
    我死了，死在了没有下雪的凛冬，南方依旧给了我最后一丝温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