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宋临舟跟在陆南阳身后，七拐八绕地走进了一条街道。
    最终，他们在一栋看起来像是旧办公楼改造的建筑前停下，门口没有任何显眼的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玻璃门。
    陆南阳掏出钥匙卡刷开大门，里面的空间很大，划分成不同的区域，有铺着软垫的活动区，摆放着小桌椅的学习角，甚至还有一个摆着各种奇特触觉玩具的感官训练室，几个看起来情况各异的孩子在老师的轻声引导下进行着活动，整体氛围安静得有些过分。
    “喏，就这儿。”陆南阳随意地挥挥手，像是在介绍自己家客厅。
    这时，一个穿着浅灰色针织衫，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人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气质温和儒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透着一股冷静和审视。
    “南阳，来了？”他的声音温和，目光随即落在宋临舟身上，“这位就是宋同学吧？我是温言笙，南阳的哥哥。”
    他朝宋临舟伸出手，宋临舟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和他轻轻一握。
    这是兄妹吗？怎么一个姓温一个姓陆呢。
    “温······温先生。”
    “你也可以叫我哥。”
    温言笙笑了笑，语气亲切：“别紧张，我听南阳说了你弟弟的情况，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陆南阳在一旁有点不耐烦地插嘴：“哥，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看还行吧？我先带他转转。”
    说完，也不等温言笙回应，就拉着宋临舟往里面走。
    两人上了二楼，宋临舟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你姓陆，你哥怎么姓温啊？”
    “异父异母啦。”
    她指着各个区域介绍：“看，这儿玩，这儿学认字，这儿睡觉吃饭，怎么样？比你那地下室强八百倍吧？”
    环境确实很好，他低声问陆南阳：“这里真的只收五百？”
    陆南阳白了他一眼：“啧，我哥搞慈善，行了吧？你还怕啥啊？我这么大地方，还能把你弟弟卖了跑了啊？”
    宋临舟抿紧唇，他动摇了，也许可以先试试？就两天？
    他看向温言笙：“温哥，我能不能先让叙白在这里待两天试试？”
    温言笙微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我们鼓励家长先试托，让孩子适应一下，你放心。”
    接下来的两天，宋临舟不用时刻担心江叙白的安全，不用急着回家做饭，放学后他甚至能留在学校多看一会儿书，打工时也不用分神去留意他，整个人精神焕发，因为折磨全转移到陆南阳身上了。
    第三天下午，他提前结束打工，再次来到了那栋浅色建筑。
    温言笙不在，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照看孩子们，宋临舟说明来意后，被允许进入活动区。
    宋临舟一眼就看到了江叙白，陆南阳家那只通体乌黑的黑猫趴在椅子上，江叙白就蹲在他对面，一人一猫，就这么对视着。
    看到江叙白安然无恙，宋临舟松了口气，心里一软，轻声唤道：“叙白。”
    没有反应，江叙白连动都没动一下，依旧凝视着黑猫。
    宋临舟愣了一下，加大了点声音：“江叙白，哥来了。”
    江叙白还是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到。
    一瞬间，宋临舟如遭雷击，难道······难道只过了三天，叙白就已经不认得他了？不跟他最最好了？！
    就在这时，顶着两个浓重黑眼圈、一脸疲惫的陆南阳从休息室里晃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半罐能量饮料，她看到宋临舟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语气见怪不怪地说。
    “你这样叫他是没用的。”
    陆南阳懒洋洋地指了指江叙白，说道：“他啊，给自己改了个名儿，现在不叫江叙白了。”
    “改名？改了什么名？”
    陆南阳转向江叙白的方向，喊道：“咪咪！”
    奇迹发生了，一直毫无反应的江叙白，在听到咪咪这两个字的瞬间，小耳朵微微一动，立刻站了起来，转过身，然后迈着小步子巴巴地小跑了过来，一直跑到他们面前才停下，仰着小脸，看着他们。
    宋临舟彻底懵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江叙白的脑袋，江叙白安静地让他摸着，没有任何排斥。
    陆南阳耸了耸肩，吸了一口饮料：“你看吧，他现在就认咪咪这个名字。”
    ————
    江叙白给自己改名叫咪咪后，行为举止开始全方位地向那只黑猫靠拢。
    比如叫他江叙白或者叙白的时候，十次有八次得不到回应，偶尔会换来一声模糊的嗯，更多时候是彻底的无视。
    但每当别人叫他咪咪时，江叙白就会立刻丢下一切，小跑过去，仰起脸看着他。
    他不甘心，试图纠正，他拿出一包江叙白以前很喜欢的薯片，撕开包装，蹲在江叙白面前，举着薯片，充满期待地说道：“叙白，说哥哥，说哥哥，就给你吃。”
    江叙白的鼻子动了动，小脸转向薯片的方向，然而，挣扎了几秒钟后，江叙白看着宋临舟，吐出了两个字。
    “喵喵。”
    “······”
    他冲去找陆南阳算账：“陆南阳！你看看！你看看叙白变成什么样子了！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这就是你的托管所？！在待两天变成动物园了！”
    陆南阳正叼着根棒棒糖，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漫画书，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而闻声走来的温言笙分析道：“宋同学，你先别激动，从儿童心理学角度看，这很可能是一种在特定安全环境下产生的角色代入行为，属于心理投射的一种，他模仿猫咪，将自己命名为咪咪，恰恰说明他在这里感受到了放松和安全感，将猫咪视为认同对象，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的体现，未必是坏事。”
    他引经据典，术语一套一套的，表情真诚得无懈可击。
    宋临舟被他这一本正经的分析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
    而陆南阳对江叙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开始兴致勃勃地进行各种行为矫正实验，美其名曰帮助他社会化。
    这天，陆南阳拖着极不情愿的宋临舟，带着江叙白来到了一个沿河修建的公园，有很多家长带孩子来玩，阳光很好，许多孩子在玩沙子，滑滑梯，追逐打闹。
    陆南阳指着那些孩子，对宋临舟说：“看，这才是正常小孩该有的样子，让他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就能变回来呢？”
    两人把江叙白带到一片有小朋友在堆沙堡的区域，希望他能被吸引，融入进去，江叙白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听着周围的喧闹，没什么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们惊喜地发现，江叙白竟然停下了脚步，在一个玩小汽车的小男孩旁边慢慢蹲了下来。
    两人松了口气，陆南阳提议去旁边的小卖店买瓶水，让江叙白自己待一会儿。
    在小卖店门口，陆南阳拿着刚买的一块德芙巧克力，撕开包装，突然对宋临舟说：“哎，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宋临舟心不在焉地点头，眼睛还盯着远处江叙白的背影。
    陆南阳咬了一口巧克力，徐徐道来：“你知道德芙巧克力为什么叫德芙吗？”
    她不等宋临舟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听说以前德国打仗的时候，都会给俘虏发一块巧克力，所以就叫“德俘”巧克力。”
    说完，她一脸期待地看向他，宋临舟转过头，看着她：“你闲的啊？”
    陆南阳撇撇嘴，把剩下的巧克力塞进嘴里，嘟囔道：“没劲。”
    她看着远处依旧蹲着的江叙白，说道：“说实话，我感觉你这弟弟傻不拉几的，不太聪明啊，我都怕他哪天捡个河豚，当皮球拍着玩。”
    宋临舟嗤笑一声：“那你想多了。”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刚放下水瓶，他就看到陆南阳突然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指着他身后
    宋临舟回头，只见江叙白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河边的草丛附近，此刻正高兴地小跑回来，手里举着一条约莫半米长，正在扭动的蛇。
    他跑到宋临舟面前，把蛇往他眼前递：“跳绳！”
    宋临舟看着那吐着信子的蛇头离自己不到二十公分，吓得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腿一软，差点踉跄倒地，幸好旁边的陆南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没事没事！我看清楚了！没毒！就是条水蛇！再说还没咬呢！”陆南阳赶紧安慰道。
    她话音刚落，那条受到惊吓的水蛇猛地一扭头，张开嘴，吭哧一口就咬在了江叙白举着它的手腕上！
    江叙白吃痛，手一松，蛇掉在了地上，迅速游走了，他捂着手腕，小脸皱成一团。
    “······这下咬了。”
    宋临舟看到这一幕，眼前一黑，软绵绵的倒地。
    最终，陆南阳只能一手拎着宋临舟，另一只手抱起江叙白，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第二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