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舟就读的学校是北城规模最大的初高中连读制公立学校，六年学制，学费在初一入学时便一次性缴清，这笔钱如今却阴差阳错地成了宋临舟唯一不必再担忧的事情。
    学校并非顶尖，鱼龙混杂，但胜在庞大，足以容纳各种背景的学生，也让宋临舟得以在边缘挣扎求存。
    初中三年在压抑和忙碌中飞快流逝，升入高中部，意味着重新分班，新的环境，新的人际关系，宋临舟对此毫无期待，只希望离某些人远一点。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跟他开玩笑。
    分班名单贴在布告栏上，他挤在人群中，目光艰难地扫过密密麻麻的名字，当看到高一（7）班名单上，紧挨着自己名字下面的那两个人名时，他感觉呼吸猛地一窒，血液都凉了半截。
    周知北。
    陆南阳。
    怎么又是她们？！
    他眼前几乎瞬间浮现出周知北那副唯祁无忧马首是瞻的嘴脸，以及陆南阳冰冷算计的眼神，高中三年，难道都要和这两个麻烦源绑在一起？
    他走进高一（7）班的教室，目光快速扫过已经坐了大半的教室。
    果然，在靠窗的后排，他看到了陆南阳的身影，她正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在最后一排紧挨着后门位置坐着的正是周知北，她正低头玩着手机，手指飞快，而那个空位的桌面上，赫然贴着他宋临舟的名字。
    周知北不仅和他同班，还直接成了他的同桌。
    宋临舟硬着头皮，目不斜视地走向那个空位，重重地把书包塞进桌肚，发出不小的声响。
    周知北被这动静打扰，不悦地抬起头。当她看清来人是宋临舟时，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是你啊，”她收起手机，身体微微向后靠，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宋临舟没理她，绷着脸拿出课本。
    周知北却不打算放过他，她的鼻子微微动了动，似乎捕捉到了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杏仁味。
    她的目光随之落在他后颈上，为了透气，他今天贴的抑制贴边缘微微翘起，露出底下那片依旧泛着不正常红晕，甚至能看到细微疹子的皮肤。
    周知北比宋临舟要大一岁，但在中考的时候缺考半天，导致留级与宋临舟成为了同学。
    她端着一副前辈的模样，说道：“你分化了？还是个Alpha？啧，这味道真够别致的。”
    宋临舟的后背瞬间绷紧，攥着课本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强迫自己无视她。
    周知北似乎觉得很有趣，她从自己的帆布包里随手掏出一小支便携装的抑制剂，啪地一声，不怎么客气地扔到了宋临舟摊开的课本上。
    “拿着吧，腺体发炎了还硬扛？你那破抑制贴，跟两元店的创口贴没什么区别，除了让你过敏发炎，屁用没有，再用下去，腺体功能受损，以后有你受的。”
    宋临舟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抑制贴？”
    周知北笑着摇了摇头：“牌子？牌子有什么用。”
    但她还是从包里拿出一盒未开封的信息素抑制贴，随手扔给他。
    “这个牌子对你也没用，得先消炎，而且，抑制贴不能乱用，不管是什么牌子的，你都得按照说明来啊，就你这情况，贴再多也是浪费钱，还遭罪。”
    “说真的，宋临舟，你攒钱买个好点的信息素抑制手环吧，虽然贵，但一次投入，省心多了，比你这样瞎折腾强，不然······”
    她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这味道，走到哪儿都招人烦。
    周知北给的那盒高级抑制贴，短暂缓解了宋临舟的痛苦，却无法逆转腺体持续恶化的趋势。
    昂贵的贴片他舍不得常用，更多时候还是依赖廉价的货色，后颈的皮肤在反复的过敏，破损，愈合中变得愈发脆弱红肿，那片区域的灼痛感几乎成了常态。
    他偷偷用手机查过信息素抑制手环的价格，最基础款的都要上千。
    身体的透支和腺体的持续不适，让他的状态越来越差，体育课上，人们正在进行简单的耐力跑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和恶心感猛地攫住了他。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发黑，耳边同学们的喧闹声变得遥远而模糊，他试图扶住什么，却抓了个空，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重重栽倒在塑胶跑道上。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已经躺在了校医务室消毒水气味浓郁的床上。校医脸色凝重地拿着刚出的初步检测报告。
    “宋临舟同学，你这是二级腺体损伤伴严重接触性皮炎。”
    校医指着报告上的数据，语气严肃：“信息素极度不稳定，腺体周围组织有明显的炎症和溃烂迹象，你是不是长期使用了不合格的抑制产品？”
    宋临舟嘴唇干裂，脸色苍白，沉默地点点头。
    校医叹了口气：“这不是小事，腺体是第二性征的核心器官，继续这样恶化下去，局部组织坏死溃烂都是轻的，严重的会引起全身性的免疫排斥和感染，是真的会危及生命的，你必须立刻停止使用任何刺激性的产品，接受正规治疗。”
    很快，班主任也被叫来了医务室，了解情况后，老师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把宋临舟叫到办公室，关上门，语重心长道：
    “宋临舟，你的情况校医都跟我说了，不是学校不近人情，但你的信息素问题已经严重影响到其他同学了，今天体育课就有Omega同学因为你的信息素突发不适，而且，你的健康状况也令人担忧。”
    老师推了推眼镜，艰难地开口：“学校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能在短时间内有效控制住信息素，为了你自身和其他同学的安全考虑，恐怕只能先让你休学回家治疗了，等彻底好了，再凭医院证明复学。”
    休学？！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保证，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医务室，就在这时，一个玩味的声音从他身侧响起。
    “要被赶走了？”
    宋临舟猛地抬头，看到陆南阳不知何时靠在旁边的墙上，双手插兜，显然偷听到了刚才的谈话。
    宋临舟抿紧唇，不想理会她，转身欲走。
    “喂，”陆南阳叫住他，“我倒是有一个方法，能让你短时间内搞到一大笔钱，要不要听？”
    宋临舟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陆南阳。
    陆南阳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地下拳场每年都有一场拳皇赛，奖金丰厚，一场的奖金够你买三个抑制手环了。”
    宋临舟听说过那种比赛，那是真正玩命的比赛。
    陆南阳仿佛看穿了他的恐惧，继续说道：“但是我觉得你去不了，每年死在那台上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她话锋一转，“规则和之前一样，只要能在那个人手下坚持五分钟不投降，就有两万块现金。”
    “但是不巧，今年守擂台的，是场子里绰号黑拳王的家伙，跟他打过的人，一分钟，打得他哭天喊地，两分钟，打得他爬都爬不起来，三分钟，打得他昏迷不醒，四分钟，比赛结束。”
    “当然，擂台够大，你可以跑，随你跑，躲过五分钟也行，怎么样？接受吗？”
    他看着陆南阳的眼睛，沉默了。
    陆南阳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剧烈闪烁的眼神，笑了声，似乎意料之中：“果然，还算有点脑子，算了，当我没说。”
    她转身，作势要走。
    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瞬间，宋临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什么时候？”
    陆南阳的脚步瞬间停住，她缓缓回过头，仔细地审视着宋临舟，觉得自己大概要重新认识他了。
    几秒后，她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才缓缓开口。
    “明天。”
    ————
    地下拳馆的空气充斥着汗臭和血腥，巨大的噪音压迫着耳膜，聚光灯惨白的光束死死钉在中央的擂台上。
    巨大的赔率显示屏上，黑拳王的名字后面跟着一长串令人咋舌的数字，而他的对手栏里，只有挑战者三个字。
    宋临舟站在擂台角落，他身上穿着最简陋的背心短裤，裸露的皮肤因为紧张和寒冷泛起鸡皮疙瘩。
    陆南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想着硬碰硬，他的重拳能直接打碎沙袋，你唯一的活路，就是跑，利用擂台每一个角落，拖延每一秒钟，你的任务不是自己赢，而是让他输。”
    突然，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啸，聚光灯猛地打向入口处。
    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巨汉走了出来，黑拳王赤裸的上身布满狰狞的伤疤和虬结的肌肉。
    他的目光扫过宋临舟，那眼神里没有轻蔑，没有戏谑，只有一种看待死物般的冷漠。仿佛在他眼里，宋临舟已经是一滩烂泥。
    “叮——！”
    比赛开始，铃声响起。
    铃声落下的同一瞬间，宋临舟身体里的求生本能爆炸开来，来不及思考，他猛地向侧后方弹射出去。
    几乎就在他离开原地的下一秒，一只堪比砂锅大的拳头带着恐怖的风声，狠狠砸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拳套与台面碰撞发出沉闷可怕的巨响，整个擂台似乎都晃了晃。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