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禾也不知道梵遇安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去喝酒，但是见他有松口的迹象，连忙道：“有有有！清静的地方有的是，咱们可以找个安静的清吧？就那种……可以听听音乐，小声聊天的那种！”
    梵遇安对此界娱乐场所没有概念，听着简禾描述似乎还成，便点了点头：“可。依你。”
    简禾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把叶洺琛骂千万遍。
    不过，经梵遇安这么一打岔，他心头积压的郁气倒是冲散了不少。他看着眼前这个古代大侠，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却差点弄巧成拙，简禾心里有些好笑。
    至少，有人在意他的心情，虽然方式有点新奇……
    简禾起身准备去倒水，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现在有些神经质，听见手机铃声就会条件反射的心头一紧。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
    叶洺琛！
    好啊！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简禾一股邪火“噌”一下冒上来，这傻逼居然还敢打电话过来？！真是给他撞枪口上来了！
    他按下接听键，并且故意开了免提。
    “喂？禾苗大大？心情好点了没有啊？”叶洺琛那骚里骚气的声音从电话里冒出来。
    不等简禾开口，叶洺琛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这编辑当得够意思吧？舆论基本控制住了！怎么样？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
    简禾冷笑：“托您的福，还没有被气死。”
    叶洺琛：“……咋了这是，火气这么大？抄袭这事儿不是快翻篇了吗？”
    “叶洺琛！我问你，你前几天是不是跟梵遇安胡说八道什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啊？我说什么了？我那不是关心你吗？看你状态不好，就给梵大爷支了个招……”
    “支招？！你管那叫支招？！”简禾无语，“你让他带我去酒吧？！还一醉解千愁？！你差点就让我带着一个古代大侠去冲击市区治安管理底线了你知道吗？！”
    “噗——哈哈哈！”叶洺琛愣了一秒，随即电话那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卧……卧槽！梵大爷真邀请你去酒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牛逼啊！”
    “你还笑。”
    “哎哟喂简禾大大，消消气！”叶洺琛好不容易止住笑，“我那不是……随口一说嘛！谁想到梵大爷他这么实诚，这说明人家关心你啊！”
    “我他妈真是谢谢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听的梵遇安，忽然对着手机开口了：
    “叶编辑，尔所荐之地，似乎……不受欢迎。”
    电话那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叶洺琛这才意识到梵遇安也在旁边听着，于是他决定挽回一下在梵大侠心目中的形象：
    “咳咳，那什么……梵大爷，您别误会！酒吧呢，也分很多种的！有闹腾的，也有安静的！简禾他胆子小，可能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去那种安静的、有格调的清吧！听听音乐，小酌两杯，绝对安全！”
    简禾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你少来这套！马后炮！”
    叶洺琛：“我这不是及时纠正错误了嘛！哎？你们打算去哪散心啊？”
    “要你管！”
    “行行行，我不管。”叶洺琛赶紧转移话题，“说正事，说正事。抄袭这事儿虽然压下去了，但柳昭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最近都小心点，尤其是你，简禾，出门注意安全。梵大爷，您多费心看着点他。”
    提到正事，简禾也收敛了怒气，“嗯”了一声。
    “对了，”叶洺琛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散心愉快啊二位！记得拍点照片让我也……呃，当我没说！挂了！”
    生怕再被怼，叶洺琛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忙音，简禾无奈的叹了口气。
    梵遇安：“此人，确如你所言，不甚靠谱。”
    简禾非常赞成的点了点头。叶洺琛这家伙，虽然大部分时候极其不靠谱，但关键时刻又确实靠得住，真的是相当有个性的一个人。
    “此编辑，虽行事孟浪，”梵遇安缓缓开口，“然其对汝之关切，倒是不假。”
    简禾愣了一下，撇撇嘴：“我知道的，他就纯犯贱。”
    梵遇安没有反驳，继续道：“他提及酒吧，初衷亦是为你排忧解烦，虽方法……欠妥。”
    他顿了顿，坦诚道：“于此界，如何关切他人，吾……并不擅长。”
    他来自一个力量为尊的世界，关心或许是在危难时刻出手相助，但绝不包括揣摩对方细微的情绪。
    梵遇安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行为，无论是生硬地模仿霸总语录，还是直接询问简禾为何总盯着他看，但是都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甚至时常弄巧成拙。
    “但，”他话锋一转，“吾可学。”
    简禾有些发怔，他的意思是，他在学习如何用这个世界的方式，去表达关心？
    这感觉……太诡异了，又有点……莫名的受用。
    简禾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其实，你不用特意学什么。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至少，比那些只会嘴上花言巧语的人，真实得多。
    梵遇安闻言，勾了下唇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翌日晚上，简禾最终还是履行了承诺，带着梵遇安去了市中心一家安静的清吧。
    与想象中灯红酒绿的酒吧不同，这里灯光柔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客人三三两两坐在卡座或吧台，低声交谈，气氛确实称得上“安全”。
    梵遇安踏入此地，环视周围，确认没有危险后，警惕的气息才稍稍收敛。他在简禾的引导下，在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
    接过酒单，简禾给自己点了杯度数很低的果味鸡尾酒，又给梵遇安点了杯无酒精的特调，他实在不敢让这位大爷碰有度数的酒。
    窗外是城市的车水马龙，窗内是流淌的音乐和昏黄的光线。
    简禾先开了口，他晃着杯中的酒：“……我知道叶洺琛和你们都在帮我。这次抄袭的事情，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真的就……”
    他说不下去了。那种被千万人指着鼻子骂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梵遇安看着他那副样子，想起了简禾曾经说过写作是他的梦想。他不太能完全理解“梦想”意味着什么，但他能看懂眼前人此刻的失落。
    “污名已清，便无需再挂怀。”梵遇安尝试着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安慰，“江湖中人，亦常遭诽谤，实力，方为立身之本。”
    简禾苦笑了一下：“不一样的。你们那个世界，可以用剑说话，可以用实力打脸。可我们这里……有时候，就算最后证明了清白，可是污点会一直在。”
    梵遇安沉默地听着，他想起自己初来此界时，对许多规则的不解。此刻，他似乎能稍微体会到一点简禾所说的那种无力。
    “那便……让它结痂。”
    “痂落之后，或会更强。”
    简禾喝了一口酒。他忽然问道：“梵遇安，你……想回去吗？回到书里的世界？”
    梵遇安静静地回视他，没有立刻回答。
    “彼界，确有快意恩仇，武道之巅。”他缓缓开口，“然，既定之命，已知之局，纵能翻云覆雨，亦少了几分……意趣。”
    他顿了顿，看了看周围，最后目光重新落回简禾脸上：“此界虽规则繁杂，人心难测，亦有诸多不便。但……未知，方有无限可能。”
    他没有直接回答想不想回去，但话里话外都充满了对现代的好奇。
    简禾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下头，声音更低了：“可是……这里很麻烦。我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麻烦？”梵遇安似乎轻笑了一下，“于本座而言，江湖从不乏麻烦。此地之麻烦，不过……换了一种形式罢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简禾，你非麻烦。你是……变数。”
    变数。
    简禾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况且，”梵遇安靠回椅背，“既来之，则安之。护你周全，亦是本座当下所选之路。”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让简禾心头大震。
    两人又聊了许多。简禾说起自己写作的初衷，说起上班的枯燥和无奈，说起对未来的迷茫。梵遇安大多数时候都是认真听他说，偶尔会点评几句。
    “写作于此界，似乎……颇为不易。”梵遇安忽然说道。
    简禾苦笑了一下：“是啊，竞争激烈，想出头很难。而且……还得应付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比如角色从书里跑出来之类的。
    “有时候也会觉得累，觉得坚持不下去。但……就是放不下吧。总觉得，不写点什么，人生就好像缺了一块。”
    这是他第一次在梵遇安面前，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对写作的感情。
    梵遇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看着简禾那张在灯光下干净俊秀的侧脸。
    “既为心之所向，便无需理会宵小聒噪。”
    “汝之笔，当由汝自己掌控。”
    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带着点霸道，但还是安慰到了简禾。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杯中的酒也渐渐见了底。
    简禾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便示意服务生结账。
    然而，就在他准备拿出手机扫码的时候，梵遇安却抢先一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简禾前几天帮他用副卡和身份信息绑定了支付软件，还把影视基地结算的报酬转了进去。
    “我来。”
    简禾愣了一下：“不用，我来就行……”
    梵遇安已经打开了付款码，递到了服务生面前，他淡淡道：“此前皆由你负担。此次，便由本座来。”
    “滴！”
    支付成功，干脆利落。
    这人……学习能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连“抢着买单”这种现代社交礼仪都无师自通了？

    作者闲话：

    谢谢给我投枝枝的每一位读者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