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距离中考补习班放学还有十分钟，教室的窗户已被阵风敲打得哐哐作响。凌毕安盯着笔记本上誊抄的习题，注意力却被四周突起的议论声扯过去。
    “……听说了吗？就电视里那个……”
    “……被抓啦！电视新闻都播了……”
    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戳出个小洞。父亲的名字，像沉在湖底的烂木，被议论的钩子一次次打捞上来。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同学们快速地涌出教室，却绕过了凌毕安，留下一道无形的真空带。他没有在意。
    走出补习班的大门，风更大了，带着小雨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吹乱了凌毕安的额发。他拿着刚发的试卷还在投入地验算着。
    “呼啦——”
    试卷挣脱了他的指尖，飞旋而起。凌毕安瞳孔一缩，下意识地追去。
    “我的卷子！”
    轮胎摩擦柏油路的尖锐声响便随着一丝橡胶的焦糊味在风雨中散开。
    砰！
    凌毕安被撞倒重重摔在湿滑的路面上，遍布全身的擦伤，火辣辣地叫嚣着。他试着动了一下手指，指关节蹭破皮的地方传来刺痛。
    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急刹在几步远的地方，司机煞白的脸贴在挡风玻璃上，惊慌失措地喊着什么。
    凌毕安趴在地上，眼角的余光瞥到他的试卷，安静地躺在肇事车辆前轮挡泥板下的泥水里，那道题，他已经想好该怎么解了。
    再次睁开眼，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
    床边坐着的是一位老太太。
    “小安？醒啦？”她粗糙而温热的手掌立刻覆上他的额头，“不怕，医生看过了，都是皮外伤，骨头没事。”她声音温柔淳朴，莫名的让人感到安心，“车子也开得不快，就是吓着你了。”
    她仔细端详着凌毕安苍白的脸，浑浊的眼珠里沉淀着复杂的情绪，“你家……那边出事了，闹得很凶，到处在查。那个地方你不能再待了。”
    老人顿了顿，接着道：“跟外婆走吧。住到我那里去，在近郊，安静。”
    凌毕安静静地听着，其实从有些相似的眉眼间，他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当然，他也知道那个所谓的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些光鲜晚宴上的碰杯，有多少交易在觥筹交错间落定。权力的大厦看似坚固，可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见不得光的秘密。他周旋在无数女人之间，寻求温存慰藉，而如今大厦倾颓，那些攀附者，只怕是散得最快、踩得最狠的吧？贪婪、野心还有无尽的​​占有欲​​，父亲像一头被欲望驱使的野兽，从不计后果。他追逐权势美人，以为那是人生的极乐，到头来不过是加速了通向牢笼的进程。
    所谓报应？不，在凌毕安看来，这无关天罚，更像是堆积木。父亲用背叛、谎言和贿赂，堆砌起一个摇摇欲坠的高塔。他越往上堆，塔基越是脆弱不堪。一阵他自己埋下的因果之种引来的穿堂风吹来，塔倒了。仅此而已。不是天罚，是自然坍塌。他费尽心力攀爬的，不过是一处注定要塌陷的空中阁楼。
    “好。”凌毕安握住了外婆的手，点了点头。
    傍晚的风带着近郊特有的青草和泥土味道，吹在脸上，很清新。凌毕安去公寓拿了些东西，幸好这公寓在他生母名下并未被查封。下楼时他在公寓门口看见了双瞳闪着金光的玄猫，它仿佛一直等在那里。凌毕安不禁感叹万物有灵，他走过去蹲下身，再次摸了摸那猫顶过来的头，“我要走了。”他不需要开口说出这句话，那双金色的眼睛似乎已经读懂。
    贝利尔看着少年越走越远，上了出租车，如释重负。真是差一点就搞砸了，要不是他及时让那轿车瞬间减速，这位仙君已经回九重天去了，好在这些不靠谱的亲人里还有个外婆可以用用，也不知道乡下地方仙君能不能住得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