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檐下听雨,灯前翻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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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秋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观星台的青瓦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像无数只手在叩击檐角。苏清鸢把竹帘卷到顶,雨水顺着檐边织成透明的帘幕,将院外的竹林笼在一片朦胧里。她转身时,裙角扫过书架,几卷书“哗啦”掉在地上,其中一本《草木杂记》摊开在“秋霖润根”那页,墨迹被溅进来的雨丝晕开,像极了水墨画里的淡墨技法。
    沈青崖抱着一摞干柴从柴房回来,发梢滴着水,肩头的粗布短褂洇出深色的水痕。他见苏清鸢正蹲在地上拾书,赶紧放下柴捆凑过去,指尖刚碰到书脊,就被她拦住——
    “别动,这页有墨虫。”她用指尖点了点书页角落,一只芝麻大的黑色小虫正蜷在“茯苓”二字旁边,“雨天墨虫最活跃,会啃食墨迹,得用樟木屑熏一熏。”
    沈青崖看着她从抽屉里翻出个小巧的铜炉,抓了把细碎的樟木粉撒进去,点燃后放在书架底层,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清苦的香气。“你连这个都知道?”他记得她小时候最嫌这些琐碎事,总说“看书就看书,哪来那么多规矩”。
    苏清鸢把书一本本归位,指尖拂过《星象图》时顿了顿:“前阵子整理柳师姐的旧物,见她在扉页写”万物皆有性,书亦如是”,才明白书也会”生病”。就像人要避雨,书也怕潮;人怕虫咬,书也怕墨虫。”
    雨声渐密,沈青崖搬了张竹凳坐在檐下,看着她用软布擦拭书脊上的灰尘。她的动作很轻,像在抚摸易碎的蝶翅,阳光偶尔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与铜炉的青烟缠绕在一起。
    “说起来,”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剥开,里面是两块用油纸小心裹着的桂花糕,“早上路过镇上买的,本想等雨停了给你,现在吃正好。”
    糕点还带着余温,桂花的甜混着樟木的苦,在雨气里格外清透。苏清鸢咬了一口,碎屑落在衣襟上,被她随手拈起塞进嘴里:“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你小时候抢我的桂花糕,把半块塞我头发里,说”这样就没人跟你抢了”。”沈青崖笑着抬手,指尖虚虚在她发间划了一下,像在拂去不存在的糕渣,“那时候你总说,雨天吃甜的,心里不会发潮。”
    她忽然笑出声,雨水顺着檐角汇成细流,在青石板上冲出蜿蜒的小沟:“那时候多傻啊,以为甜能治百病。”
    “现在觉得呢?”
    “现在觉得……”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桂花糕,糖霜在舌尖慢慢化开,“甜不能治百病,但能让人有劲儿对付那些治不好的麻烦。就像这雨,看着恼人,却能让明天的竹林长得更旺。”
    沈青崖拿起那本被雨丝晕染的《草木杂记》,翻到“秋霖润根”那页。晕开的墨迹把“茯苓”二字泡得发胀,倒像幅天然的水墨画——茯苓隐在湿润的土纹里,旁边的小字“雨生百菌,亦生百劫,劫中生韧”,被雨水浸得格外清晰。
    他忽然明白,所谓岁月,从来不是非甜即苦、非晴即雨。就像这檐下的雨、灯前的书、手里的糕,苦与甜、燥与润、静与动,本就缠在一起,像书页里晕开的墨迹,看着是乱的,细品却藏着天然的章法。
    雨还在下,铜炉的青烟渐渐淡了,书脊上的灰尘被苏清鸢擦得发亮。沈青崖看着她侧脸的轮廓,忽然觉得,这雨天比任何晴天都更让人踏实——因为知道,檐下有避雨的角落,灯前有翻书的人,手里有带甜的糕,而门外的雨,终会润透每一寸等待生长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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