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束今天的课程后，江之阳回到了家，吃完晚饭后他立即回到了房间里，不知不觉中已到夜晚，江家大宅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白日里的喧嚣仿佛都被那厚重的院墙和繁茂的树木吸收殆尽。
    唯有书房和少数几个房间亮着灯，像漂浮在黑暗海洋中的灯塔。
    江之阳的房间也亮着灯。
    他早已洗漱完毕，换上了柔软的睡衣，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里看绘本或者摆弄他的模型，而是盘腿坐在厚重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今天新发的几本教科书，眼神却有些空洞地落在印着彩色插图的页面上，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那股从学校带回来的、莫名的低落情绪，像一层看不见的薄雾，依旧笼罩着他。
    白天的兴奋和新奇感褪去后，季秋白那些充满崇拜语气的话语，以及由此在他心中引发的、对哥哥那个陌生世界的茫然与疏离感，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睡前跑去哥哥的书房道晚安。只是一个人闷闷地待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
    门外，李岳和原许如同两座沉默的雕塑，一左一右地值守着。
    他们的身影在走廊壁灯柔和的光线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交接班的时间早已过去，但他们似乎都默契地延长了值守，因为谁都看出了小公子回来后的情绪不对劲。
    李岳眉头微锁，他那训练有素的观察力让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江之阳从下车到回家，一路上都比平时沉默，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也少了些神采。
    这在他眼里，属于“保护目标情绪异常波动”，是需要上报的情况。
    他看了一眼对面靠在墙边、眼帘低垂仿佛在假寐的原许，犹豫了一下，还是通过加密的微型通讯器，低声而简洁地向江之旭汇报了情况：“报告大公子，小公子返校归来后情绪持续低落，原因待查，但与校园安全无关。”
    片刻后，通讯器里传来江之旭沉稳的回应：“知道了。”
    约莫半小时后，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之旭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似乎是刚从书房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墨水和旧书的味道，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完事务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
    他走到房门前，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看向李岳和原许。
    “具体情况？”他声音不高，确保不会传到房间里。
    李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以及下午在学校时江之阳与那位新同桌季秋白有过一段较为热烈的交谈，之后情绪似乎就有些微妙变化的情况，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
    他没有添加任何个人猜测，只是陈述事实。
    原许依旧沉默，但在李岳汇报时，他抬眼看了下江之旭，微微颔首，确认了李岳的观察。
    江之旭听完，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反而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其中有了然，有深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摆了摆手：“辛苦了，这里交给我。你们下去休息吧。”
    “是。”李岳和原许同时应道，躬身行礼后，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的阴影中，将这片空间完全留给了兄弟二人。
    江之旭在原地站了几秒钟，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才轻轻推开弟弟的房门。
    房间里的光线温暖而柔和，他看到弟弟小小的背影坐在地毯上，对着摊开的书本发呆，那背影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郁，江之旭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地毯边蹲下身，带上浅浅的笑容，声音是惯有的温和：“阳阳，怎么了？是不是课本太难了，把我们的小天才给难住了？”
    江之阳被哥哥的声音惊醒，猛地回过神，有些慌乱地合上书本，摇了摇头：“没有，哥，不难。”
    他努力想挤出一个让哥哥放心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江之旭没有戳破，他在弟弟身边坐下，背靠着柔软的沙发，长腿随意地伸展在地毯上，营造出一种放松的、闲聊的氛围。他没有急着追问，而是伸手拿过一本摊开的科学书，翻看着里面的插图，像是随口问道：“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新学校还喜欢吗？和同桌，好相处吗？”
    提到学校和季秋白，江之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睡衣扣子，声音闷闷的：“学校很好……很大，很漂亮。我的同桌叫季秋白……他也很好，很热情。”
    江之旭笑了笑，目光却一直落在弟弟低垂的小脑袋上，“那为什么我们阳阳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像朵被太阳晒蔫了的小向日葵。”
    江之阳的鼻子莫名酸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积蓄勇气，然后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困惑和一丝委屈，看向江之旭，小声地问：“哥……季秋白说……说你很厉害，是学校的传奇……说你十五岁就要考大学了……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