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闵炣眨了下眼，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过钢笔冰凉的笔身，那触感熟悉又陌生，有些凉，但很光滑。他抬起头，目光深深地望向谭秀渝。
    对方也在看他，眸子映着商场的光，显得格外澄澈。接触到殷闵炣的目光时，谭秀渝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下意识地避开，而是勇敢安静地回望着。
    谭秀渝这个笨蛋把他送的旧钢笔珍藏了七年，现在还笨拙地买了一大堆礼物想要回报他。意识到这个，殷闵炣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起初是无声的，随即笑声越来越大，笑得肩膀都微微发抖，一直笑到眼眶开始发热、发酸，泛起潮湿的暖意。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动作很轻的，郑重地将丝绒盒子的盖子好好盖上，合上了那段尘封的岁月。然后，他上前一步，用力地把抱着玫瑰花的谭秀渝搂进了怀里。
    谭秀渝动作顿了一下，怀里娇艳的玫瑰被挤在两人胸膛之间，散发出愈发浓郁的香气。他没有挣扎，只是微微直起一点身子，这样不会挤压到花束。他顺从地微微侧过头，将下巴轻轻搁在殷闵炣的肩膀上，空着的一只手轻轻抬起来，回抱住殷闵炣的腰。
    殷闵炣的呼吸温热，洒在谭秀渝头顶柔软的发丝间，他的声音不大，含着明显无法掩饰的笑意，又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带上了一点沙哑：“谢谢男朋友。”他顿了顿，觉得不够，又重复，声音更沉，更认真，“我很喜欢这些礼物，很喜欢……很喜欢。”
    谭秀渝在他肩上轻轻动了一下，转过脸来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语气突然认真：“钢笔只是给你保管，它还是我的。”
    殷闵炣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刚刚那点酸涩感瞬间被笑意冲散，他松开些，低头看着谭秀渝，忍不住小声调侃：“这么宝贝啊？一支旧钢笔而已。”
    谭秀渝抿了抿唇，倒是很认真地和他讲起道理来，眼神清澈：“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殷闵炣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把那个装着钢笔的丝绒盒子仔细地地放进旁边的购物袋里，然后偏过头看他，语气理所当然：“这有什么区别么？我的就是你的，”他凑近一点，声音压低，耍着流氓，“我也是你的。”
    谭博士猝不及防又被殷少爷直白的情话偷袭个正着，耳根瞬间漫上热度。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假装突然对怀里玫瑰的花瓣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低头专注地研究起来，试图掩盖自己的窘迫。
    殷闵炣看着他发红的耳廓，心里像是被羽毛搔过，痒痒的，又满是饱胀的幸福感。他含着笑意道：“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啊？都想着今天送对方礼物。”
    提到这个，谭秀渝就又有点不满了。他明明计划得好好的，趁着逛超市的由头，偷偷把礼物买好，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送给殷闵炣，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结果这家伙中途跑开，害得自己担心了半天，注意力全被打乱，最后送礼物环节还被这家伙用一捧更大的玫瑰和突如其来的告白抢先了一步！本来这次，应该是他第一个送出心意，让殷闵炣也惊喜一下的！
    想到这里，谭秀渝声音闷闷的开口：“本来应该是我先的。”他意识到这种“谁先谁后”的争夺实在有些幼稚，所以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明不白。
    但殷闵炣就是听懂了。他看着谭秀渝难得流露的孩子气，心里爱得不行，笑眯眯地朝他眨眼睛，从善如流地哄道：“我的错，我的错。下次一定让你先来，好不好？我保证，下次绝对乖乖的，不打乱你的任何计划。”
    谭秀渝抬眸瞅了他一眼，见他态度诚恳，这才抿了下唇，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约定”。
    ……
    殷闵炣左手拎着好几个沉甸甸的购物袋，右手牵着谭秀渝，两人并肩走到商场门口。冬夜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殷闵炣的眼睛映着商场内透出的璀璨灯光，显得格外亮，他侧头提议：“时间还早，我们再逛一会儿吧？等会儿结束我送你回去。”
    谭秀渝怀里依旧抱着那束玫瑰，点了点头。
    殷闵炣看了看四周，提议去商场旁边那个开放的小公园走走。谭秀渝在寒风中默默地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但还是没有异议，安静地跟着殷闵炣朝公园走去。
    冬夜的小公园里人迹罕至，格外安静。大部分都是行色匆匆的过路人，昏暗的路灯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晕，显得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遥远感。谭秀渝和殷闵炣并肩走在略显空旷的小径上，手臂不时会因为步伐而轻轻碰到一起，传递着彼此的体温。谁也没有说话，有种无声的默契和温暖在空气中流淌。
    殷闵炣低声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声音在冬夜里显得清晰温柔：“去那边的亭子里坐坐么？能挡点风，没那么冷。”
    谭秀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确实有个中式的小亭子。他应道：“好。”
    这架势，难道殷闵炣是打算和他来个月下亭中，促膝长谈？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想笑。
    亭子确实挡住了大部分凛冽的寒风，感觉暖和了不少。殷闵炣把手里所有的购物袋都小心地放在亭子的石制座椅上，然后转过身，朝抱着玫瑰走过来的谭秀渝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指着亭子外的天空：“谭秀渝，快看！这里能看到月亮！”
    谭秀渝没舍得把怀里这束玫瑰放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它走了过去。他的肩膀轻轻碰着殷闵炣的，顺着对方指的方向微微仰起头。果然，深蓝色的夜幕上，挂着一轮澄黄明亮的月亮，像一枚温润的琥珀，周围还点缀着几颗顽强闪烁的星星。
    殷闵炣的目光却没有看月亮，而是一直落在谭秀渝仰起的侧脸上，看着他被月光和远处灯光勾勒出的柔和轮廓，看着他专注看天的样子。他笑着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像情人之间最私密的窃语。他的音色本就很好听，此刻在寂静的冬夜里，更显得比平时更温柔沉静：“谭秀渝，又快要过年啦。”
    “嗯。”谭秀渝目光从月亮上收回，闪动了一下，回头看向殷闵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这是……”殷闵炣依旧笑着，但眼里的情绪却渐渐浓稠起来，几乎快要满溢出来，“我们认识的第八个年了吧？”
    谭秀渝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攥了一下。八年。从青涩的高中同桌，到七年分离，再到如今的重逢。他觉得自己这时候有些失语，嘴巴又开始不争气地变得很笨，说什么好像都无法准确表达此刻心中的汹涌。他只能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是的。”
    殷闵炣伸出手，在冰冷的空气里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尖：“好快哦……”他感叹着，语气里带着一种感慨，然后看向谭秀渝，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和期待，“这个年，我们一定要一起，好好过。”
    “我们”和“一起”这两个词，被他咬得格外清晰郑重。
    谭秀渝心里没由来的酸软起来，像是被泡在了一汪温水里。他继续点头，犹豫着想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好”。
    但殷闵炣动了动。他偏着头，目光含着温柔至极的笑意，就那么静静地、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镌刻在心底。然后，他像绅士般单手牵着谭秀渝的手，朝着他，缓缓地转过身，正对着他。
    殷闵炣看着他，倏然笑了。那个笑容干净、明媚，带着毫无保留的爱意和一点点紧张的期待，一如七年前那个在晚会后台，莽撞又赤诚地向他说出“喜欢”的少年。
    谭秀渝看着他这个笑容，眼眶陡然一阵发热，泛起强烈的湿意。他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带着某种预感和巨大的期待。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殷闵炣要干什么了。
    “谭秀渝。”殷闵炣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谭秀渝抬起头，直直地撞进对方那双盛满了浓烈情绪的眼眸里，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呼吸都屏住了。
    “你很好，很好。”殷闵炣看着他，无比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眸子在月光下亮得惊人，“我喜欢你。”这是基础的确认，是毋庸置疑的前提。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继续说道，声音更加沉稳：“我想和你在一起，在一起很久很久都不分开，”他的目光锁住谭秀渝，“在一起一辈子。”
    说到这里，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难以掩饰的紧张，牵着谭秀渝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点点：“我思考很久了，不是一时冲动。我会对你好，我会一直保护你，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爱你，谭秀渝。”
    就在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
    “轰——砰！咻咻咻——！”
    天边突然传来极大的动静，巨大的声响划破了冬夜的寂静。
    谭秀渝还沉浸在巨大震撼和悸动中，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循声望向天际。
    是烟花。
    漆黑的夜幕上，一朵朵绚烂的烟花争先恐后地炸开，金色的、红色的、紫色的、蓝色的……五彩斑斓，形态各异，有心形的，有星形的，有如同瀑布流泻的……数量极多，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将亭子外那片小小的天空照耀得亮如白昼，璀璨夺目。
    心脏像是被狠狠揉了一把，又倏然温柔地展开。密密麻麻的暖意，混合着酸涩的感动和巨大的甜蜜，瞬间流遍全身四肢百骸。他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这片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盛大无比的烟花秀，猛然记起，上次在度假村的夜晚，这个人也曾为他放过小小的烟花秀，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下次要给他弄个更盛大、更正式的。
    连他都已经差不多忘记的一句话，殷闵炣却记得清清楚楚，并且真的做到了。
    眼前的烟花，比上次不知要盛大多少倍，持续的时间也长了太多太多。它们在空中尽情绽放，燃烧，将最美的瞬间定格在他眼前，也烙印在他心里。
    太美了。
    美到震撼，美到让人心潮澎湃，美到，让人想要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的轰鸣声渐渐平息，最后一点烟花的光亮也湮灭在夜色中，世界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空气中隐隐弥漫开的淡淡火药味，和自己急促又猛烈的心跳。
    谭秀渝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依旧激荡不已的心情，然后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殷闵炣。
    殷闵炣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专注而温柔。显然，在谭秀渝仰头看烟火的时候，这家伙一直在看他。
    意识到这一点，谭秀渝那颗酸软不已的心脏，被糅进了一点甜蜜。他忍不住对着殷闵炣，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眼角还带着微微的湿意：“很漂亮。”他顿了顿，带着好奇和赞叹问道，“是怎么弄的？”
    殷闵炣牵着他的手一直没放，此刻脸上露出了得意又带着点邀功意味的表情。他空着的那只手掏出手机，点开支付信息，递到谭秀渝眼前：“我提前找人安排的，让他们在这个时间点准时燃放。还好时间掐得差不多，没出岔子。我聪明吧？”
    谭秀渝看着他等着被表扬的样子，眼底漾开清浅而温柔的笑意：“嗯，你最聪明。”
    殷闵炣果然跟被顺了毛的大型犬似的，浑身都散发着雀跃的气息，就差摇尾巴了。他凑近一点，迫不及待地问，眼神亮晶晶的：“是不是比上次好？你喜欢吗谭秀渝？”
    “比上次好很多，”谭秀渝认真地回答，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感受，“我很喜欢。”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殷闵炣弯着眼睛笑，他想起什么，带着点狡黠朝谭秀渝眨眨眼，解释道：“本来这玫瑰是打算这时候和烟花一起送给你的，营造个气氛嘛。但是当时跑回来，看你那么着急的样子，我心都疼了，就没忍住，先拿出来哄你了。”
    谭秀渝想起自己刚才在超市门口那副慌张失措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又暖暖的。他唇边抿着温柔的笑意，没有说话。
    殷闵炣看着他在远处路灯朦胧光线下格外柔和的侧脸，他眼角那颗小小泪痣显得格外生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看着对方这个真实而毫无防备的笑容，巨大的幸福感包裹着他，却反而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心脏突突地跳着，甜蜜之中，莫名地掺杂进一丝心慌。
    这情绪来的莫名而猛烈，他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急切地证明这份真实，突然小声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忐忑，重复道：“谭秀渝，我爱你。”
    即使刚刚才听过一遍，此刻再次清晰地听到这三个字，谭秀渝的胸腔依旧震荡不已，泛起一圈圈酸麻的涟漪。他一眨不眨的盯着殷闵炣，很轻的吸了吸鼻子。
    但殷闵炣像是没有得到足够的安全感，又或许是情绪太过汹涌需要宣泄，他更急切地、带着强调意味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微微提高：“我爱你，谭秀渝。你听见了吗？”
    谭秀渝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能感受到殷闵炣握着他的手传来的微微颤抖和用力，能感受到他语气里那份爱意和一丝隐藏得很好的不安。忽然间，他心底所有的羞涩、所有的笨拙，都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冲散了。
    他抬起眸子，看向殷闵炣那双写满了紧张和期待的眼睛，突然很轻很轻地笑了笑。然后，他踮起脚尖，在对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着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短暂的吻。
    一触即分。
    他看着殷闵炣瞬间睁大的眼睛，笑着：
    “我在听。”
    “我也爱你。”
    很爱你。

    作者闲话：

    12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