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丝破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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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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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异动。青石板的缝隙里钻出几缕深绿色的藤蔓,藤蔓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像是刚从地底苏醒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苏晓棠惊得后退,却为时已晚。藤蔓如灵活的蛇一般瞬间缠上她的脚踝,尖锐的倒刺深深扎进脚踝,刺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伸手去扯藤蔓,可那藤蔓却越缠越紧,顺着小腿往上蔓延,粗硬的茎秆勒得她腿骨生疼。剧痛顺着藤蔓蔓延至全身,眼前的雾霭开始旋转,白云霁的叮嘱、璃渊的提醒渐渐模糊,最终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睁眼时,苏晓棠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着明黄色锦缎的软榻上,她撑着身子坐起,环顾四周,才看清这宫殿的模样:屋顶是雕花的梁木,涂着朱红与鎏金的漆,梁柱上缠着盘旋的龙纹,龙鳞用金箔贴就,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闪着暖光。
这不是狐族那满是奇花异草、连地砖都嵌着灵晶的宫殿,倒像她曾在电视上看见过的皇宫。
“难道我又穿越了?”
正思忖着,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侍女服饰摩擦的窸窣声。苏晓棠连忙退回软榻旁,装作刚醒来的模样。只见,侍女向苏晓棠跪拜,恭敬的说道:“圣女,您总算醒了。眼下王上正和大臣们在议事殿商议国事,一听说您醒了,立刻让奴婢过来,请您现在过去一趟,有要事商议。”话还没在苏晓棠脑子里转完,她的嘴唇已经先一步动了,像被线牵着般,清晰地吐出一句:“待我更衣后便前往。”
说完的瞬间,苏晓棠浑身一僵,指尖猛地攥紧了软榻上的锦缎。她明明没打算应下,甚至还在琢磨该如何拖延,可身体却像不听使唤的木偶,顺着侍女的话给出了回应。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不是简单被带到这里,而是住进了这具“圣女”的身体里。
她试着在心里默念“我不去”,可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反驳的声音,连想皱下眉都觉得僵硬。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就像她曾玩过的现代游戏,那些被设定好台词和动作的“NPC”,只能跟着剧情走,半点不能偏离。苏晓棠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女起身时恭敬的眼神,心一点点沉下去,恐怕只有顺着这具身体的“设定”走,完成那些被安排好的事,她才能真正挣脱这层束缚,才有机会找到白云霁他们。
在通往议事殿的路上,苏晓棠能感觉到身后侍女们的气息。她们始终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垂着头,石青色的裙摆轻轻擦过地面,没有半分多余的声响。那姿态看着是十足的顺从,可苏晓棠总觉得,后背像被几道无形的目光锁着,连她抬手拢鬓发的小动作,都能隐约察觉到身后细微的停顿,倒更像一群不动声色的监视者,将她的每一步都圈在视线里。
长廊尽头便是议事殿,朱红殿门敞开着,里面飘出淡淡的檀香。苏晓棠刚走到殿口,殿内的喧哗声便轻了几分,有大臣模样的人转头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敬畏,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她深吸一口气,顺着身体本能的指引,缓缓步入殿中,目光越过阶下躬身行礼的大臣,最终落在了殿上的王座上。
那便是侍女口中的王上。他没穿想象中缀满珠宝的龙袍,只着一身月白常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流云纹,衬得身形愈发清瘦。少年模样的脸庞尚带着几分稚气,下颌线却已显出利落的轮廓,墨发用一根玉簪束着,没有多余的装饰。他坐在宽大的王座上,指尖轻轻抵着下巴,眼神清亮,却不像寻常少年那般鲜活,反倒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仿佛早已看惯了殿上的议事场面,连目光扫过苏晓棠时,都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平和,没有半分老气横秋的威严,却让人不敢轻易轻视。
“圣女醒了?”少年王上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透,却稳稳地传遍了整个议事殿,阶下的大臣们瞬间安静下来,“听闻你前日祭祀时不慎遇险,今日可还觉得不适?”
“谢王上挂心,臣女已无大碍。”
少年王上的话音刚落,殿内还留着几分因关切而起的轻缓氛围,阶下却突然炸起一道厉喝。说话的是位身着绯色官袍的大臣,他须发皆白,却身形挺拔,此刻正攥着朝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如炬般盯着苏晓棠,字字铿锵:“大胆圣女!前日的祭祀哪是什么遇险?分明是你暗中与外族勾结,借着祭祀的混乱,放走了本要献给神明的妖族少年!”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殿内瞬间响起一阵低低的哗然。旁边几位大臣纷纷侧目,有人面露惊愕,有人则若有所思地看向苏晓棠,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与怀疑。
“大人此言差矣。前日祭祀台上,狐妖是突然从祭坛东侧的树林里窜出的,足有七八只,个个都是九尾魔狐,实力高强,上来便伤了两名祭司。臣女即便有灵力,也难以抵御。若不是魔狐的目的只是救人,臣女早已命丧当场。那日在场的祭司、侍卫,还有围观的百姓,皆能为臣女作证,还请王上明鉴!”
李大人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地扫过殿内,手中朝笏重重一顿,声音震得梁上烛火都微微晃动:“圣女休要再以”不敌魔狐”为借口!满朝文武、举国百姓谁不知晓,圣女您五岁启蒙修灵,十岁便突破至”通神之境”,十五岁更是凭一己之力斩杀过为祸边境的”赤瞳虎妖”,如今灵力已达”近圣之境”,在我国境内,连归隐的前代国师,都不是你的对手!”
他上前半步,语气里满是不容辩驳的诘问:“一只九尾魔狐或许棘手,可以您的修为,即便面对七八只,也能布下结界抵挡,至少能支撑到侍卫赶来,怎会落得”差点丧命”的境地?更何况,祭坛外围本就设有三重灵力结界,那结界是您亲手布下的,唯有您的灵力能解开——若不是您暗中撤去部分结界之力,那些魔狐怎会轻易闯进来?”
这话一出,阶下几位武将模样的大臣纷纷点头附和。其中一位身着铠甲的将军上前躬身:“王上,李大人所言属实。末将曾与圣女切磋过灵力,圣女的”灵火术”威力惊人,寻常妖兽根本近不了身。别说七八只九尾魔狐,便是十几只,圣女也未必会输。”
少年王上坐在王座上,指尖依旧抵着下巴,眼神清亮地扫过殿内众人,没有立刻开口。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大臣们的目光都落在苏晓棠身上,有质疑,有探究,还有几分等着看好戏的漠然。
李大人的声音陡然一沉,像一道惊雷炸在议事殿中,殿内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最关键的是圣女的守宫砂,已没有了!”
他抬手指向阶下,目光落在人群中一个身着粉裙的小姑娘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此事,便是圣女身边最贴身的侍女柔儿,亲口告诉我的。”
话音刚落,那粉裙侍女便像被烫到般,急忙从侍女队列中走出,踉跄着跪倒在青石板上,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却还是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朝王座说道:“王、王上明鉴……前日圣女昏迷后,奴婢为圣女更衣擦拭时,亲眼看见……看见圣女手臂上的守宫砂,真的已经消失了……”
“轰——”这话如同巨石投入沸水,殿内瞬间炸开了锅。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声音里满是震惊与哗然,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几位大臣,此刻也变了脸色,看向苏晓棠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鄙夷与探究。守宫砂是圣女贞洁的象征,更是维系国运与神明庇佑的信物,如今圣女失了守宫砂,不仅是个人名节尽毁,更是被视为对神明的亵渎。
李大人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朝少年王上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痛心疾首:“王上!守宫砂乃圣女贞洁之证,如今证物俱在,圣女却还想狡辩!她与妖族少年私语、引魔狐作乱、失了守宫砂,桩桩件件都足以证明,她早已与妖族勾结,玷污圣女身份,妄图破坏我国祭祀与国运!此等大逆不道之举,若不严惩,恐难服众,更会触怒神明啊!”
阶下的大臣们纷纷附和,有人高喊“请王上严惩圣女”,有人则提议将苏晓棠囚禁起来,彻查与妖族的勾结之事。殿内的气氛愈发紧张,烛火的光芒在众人脸上晃动,映出各异的神色。有愤怒,有惋惜,还有几分隐秘的幸灾乐祸。
议事殿内的喧哗声还未平息,苏晓棠忽然抬手捂住嘴,一阵笑声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裹着刺骨的悲凉,像寒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在空旷的殿内盘旋回荡。
“什么纯洁的圣女?什么神明庇佑?真是令人笑死!”她猛地放下手,目光扫过阶下脸色骤变的大臣们,尤其是那位绯色官袍的李大人,语气里满是嘲讽,“我身上的守宫砂是如何没有的,在场的各位大人,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刺穿了殿内的嘈杂。大臣们纷纷变了脸色,有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有人则眼神闪烁,不敢与苏晓棠对视,连一直沉稳的李大人,指尖都微微颤了颤,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癫狂的笑声还在喉咙里打转,苏晓棠的意识却像浸在冰水里般清醒。心口那阵揪痛越来越烈,原主藏在身体深处的委屈与不甘,正顺着血液一点点渗进她的感知里。她看着殿内那些躲闪的眼神、虚伪的面孔,愤怒像野火般在心底烧起来:既然这“圣女”本就是被他们践踏的可怜人,为何还要守着这肮脏的国度?凭这具身体的力量,本该把这些道貌岸然的人都斩尽杀绝!
这股怒意在胸腔里翻涌,竟意外地与身体产生了共鸣。她周身忽然泛起淡淡的红光,红光顺着指尖、衣角往外扩散,殿内的烛火瞬间被染成血色,连阶下大臣们的脸色都变得通红。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穿透幻境,清晰地落在耳边:“苏晓棠,醒醒,这都是假的!”
是白云霁!
那声音像一道惊雷,瞬间劈碎了眼前的议事殿。血色红光、大臣的嘴脸、少年王上的身影,都像被风吹散的雾般迅速褪去。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脚腕传来,将苏晓棠彻底拽回现实。
她躺在忘川渡的青石板上,白云霁正半跪着将她抱在怀里,他墨色的衣袍沾了不少泥土,脸上满是焦急,见她睁眼,立刻松了口气:“总算醒了,你已被幻境困了半个时辰。”
苏晓棠动了动脚趾,立刻疼得倒抽冷气。脚腕上缠着好几根深绿色的藤蔓,藤蔓的顶端像水蛭般紧紧吸在她的皮肤上,正一点点吸食着她的血液,原本纤细的茎秆已变得粗壮,还在往小腿上蔓延。
不远处,璃渊正握着一把泛着灵光的短刀,利落地斩断缠向她手臂的藤蔓,藤蔓被切断的地方流出墨绿色的汁液,散发出刺鼻的腥气。另外两名护卫则举着盾牌,将周围不断冒出来的藤蔓挡在外面,盾牌上的灵纹闪烁,与藤蔓碰撞时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藤蔓是”噬魂藤”,能制造幻境,还会吸食生灵的血液和灵力,”璃渊一边斩着藤蔓,一边朝她喊道,“你方才在幻境里是不是动了极烈的情绪?这藤蔓最能感知执念,情绪越激动,它缠得越紧!”
苏晓棠靠在白云霁怀里,看着脚腕上还在吸血的藤蔓,想起幻境里“圣女”的遭遇,心口依旧发闷。她攥紧白云霁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虚弱:“我……我在幻境里,看到了人界圣女的事,她好可怜……”
白云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神变得凝重:“先别想这些,这噬魂藤吸食的血液越多,力量越强,我们得尽快帮你解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质小盒。盒身刻着细密的云纹,打开的瞬间,一缕银白色的灵丝悄然飘出,带着灵界特有的清冽气息。这是用千年冰蚕吐丝编织而成的“缚灵丝”,专克邪祟,对噬魂藤这类靠吸食生灵精气存活的植物更是有着天然克制。
白云霁小心地捏住灵丝的一端,将它轻轻搭在苏晓棠脚腕的藤蔓上。灵丝刚一接触藤蔓,便像有了生命般迅速缠绕上去,银白色的丝线泛着淡淡的冷光,顺着藤蔓的茎秆一路向上蔓延。噬魂藤接触到灵丝的瞬间,立刻发出尖锐的“嘶嘶”声,原本深绿的茎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缠绕的力道骤然松弛,吸在皮肤表面的“吸盘”也开始萎缩。苏晓棠只觉得脚腕处传来一阵清凉,先前被吸食血液的刺痛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灵丝带来的舒缓。
“抓紧我。”白云霁轻声提醒,另一只手揽住苏晓棠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他指尖轻轻一捻,灵丝瞬间收紧,银白色的光晕中隐隐浮现出细小的冰纹,冰纹顺着藤蔓蔓延,每触碰到一处根须,藤蔓便会剧烈地颤抖一下,仿佛被冻住了般,慢慢变得僵硬发脆。
不过片刻,原本粗壮的噬魂藤便彻底失去了活力,从深绿色变成了暗灰色,轻轻一碰便碎裂成细小的冰晶,被忘川渡的风一吹,便消散在雾霭中。苏晓棠脚腕上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再无半点藤蔓缠绕的痕迹,手腕上那枚灵丝细链也重新恢复了光泽,与白云霁手中的缚灵丝遥遥呼应,散发出淡淡的灵力波动。
不远处,璃渊和两名护卫也已清理完周围零星冒头的藤蔓,见苏晓棠脱险,连忙快步走过来。璃渊看着地上残留的冰晶碎屑,眉头微蹙:“这噬魂藤只生长在灵气与浊气交融的阴暗处,忘川渡虽地处结界夹缝,却也不该有这么多……恐怕是有人故意在此处设下陷阱,针对我们而来。”
白云霁将苏晓棠扶着站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脚腕,确认无碍后,才松了口气。他将银质小盒收好,从袖中取出一截与缚灵丝同源的银丝,系在苏晓棠的手腕上,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这截灵丝你务必收好,它能感知周围的邪祟气息,若再遇到类似的陷阱,会提前发出预警。接下来的路,我们得更加小心。”
苏晓棠摸了摸手腕上微凉的银丝,想起幻境中那具身体的委屈,又看了看眼前关切的白云霁和护卫们,心头的慌乱渐渐平息。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接下来我会多加留意,不会再给大家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