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我和林见屿之间难得静谧，他靠在我的肩头似乎也享受着这一切。
    然而，这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嗡——嗡——嗡——”
    茶几上的手机非常不识趣地剧烈震动起来。
    我惊得一颤，刚放松的身体又猛地坐直。
    林见屿显然也被打扰了，不悦地蹙起眉头，看向我放在茶几上正嗡嗡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许明秋”。
    怎么又是他？周末有什么事吗？
    我叹了口气，无奈拿起手机，正准备接通，林见屿却忽然伸手，轻轻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哥，”他低声说，“周末还找你，能有什么急事？”
    我有些不自然地抽出手：“可能是工作上的事，万一呢。”
    林见屿还是执着地盯着我，可是工作上前辈的电话就算不能确定是为了什么也不能不接吧？
    我硬着头皮划开了接听键：“喂，明秋哥？”
    “江儿，没打扰你休息吧？”许明秋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没，有什么事吗？”我说。
    “是这样，关于周一要提交的那个最终版方案，我这边又想到几个可能需要微调的点，数据上想再跟你核对一下。”
    “你现在方便吗？资料我发你邮箱了，或者……我简单跟你说说？”
    他说的公事公办，不知道的人肯定会觉得他多么敬业。
    但我只是个实习生，最终版方案的微调，真的需要周末紧急到直接打电话来核对吗？
    我心下奇怪嘴上却只能应着：“哦，好啊，明秋哥你说，我听着。”
    “嗯，主要是第三部分用户画像那边的几个核心数据，我觉得……”许明秋开始条理清晰的阐述。
    我一边听着，一边下意识地点头，直到感觉莫名冷飕飕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侧过头，发现林见屿不知何时凑得更近了，几乎把耳朵贴到了我的手机背面。
    我被他这模样弄得有点想笑，但还在打电话，所以想往旁边挪一点，他却反而更贴近了些。
    电话那头，许明秋还在说着：“……所以这个地方的提议，可能需要再确认一下，江儿，你觉得呢？”
    “啊？哦，对，明秋哥你说得对，是该再确认下。”我连忙收回心神，应付道。
    许明秋似乎轻笑了一下：“嗯，那就好。对了，你那边……好像有点杂音？是在外面吗？”
    有一种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的恐惧感，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身边的林见屿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咳嗯。”
    声音不大，但电话那边的人应该可以清晰听见。
    以至于空气都安静了两秒。
    我下意识地瞪了林见屿一眼。
    他却对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江儿？”许明秋说话声依旧温和，“你旁边有人？是见屿弟弟吗？”
    “嗯。”我勉强应了声。
    “哦——见屿弟弟啊。”许明秋拉长了语调，“周末还在哥哥家啊？他朋友没找他玩儿吗？”
    我没接这话茬，只想赶紧结束这电话：“明秋哥，文件我晚点看行吗？看完有问题我再联系你。”
    “晚点是多久？”许明秋不依不饶，笑吟吟地，“江儿，不是我说你，工作上的事还是抓紧点好。而且……”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关切”，“听起来见屿弟弟是不是不太舒服？刚才好像咳嗽了？需不需要帮忙？反正我也没事，要不我直接把文件送过来给你？顺便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你家详细地址是？”
    这话说出来我才算是明白了，绕了一大圈目的在这儿，林见屿还刚好给了他发挥的余地。
    而一旁的林见屿，在听到“送过来”三个字时，整个人恨不得直接把手机那边的人揪出来打一顿。
    “不用！”我连忙解释道，“他没事！就是呛了一下！文件我自己能看，不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的许明秋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比往日严肃许多：“这样啊。江儿，你和你弟弟……不是亲兄弟吧？而且长得也一点都不像。”
    不是兄弟，这你有点冒昧了吧？
    林见屿显然也听到了，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对着电话说什么，又一咬牙，转身大步走向阳台，猛地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又“砰”地一声关上。
    我被那声关门声震的下意识还捂了一下耳朵，对着电话，语气难得生硬起来：“明秋哥，这是我的家事。文件我会看，没事我先挂了。”
    不等他回应，我直接掐断了电话。
    这不太像许明秋会说出的话啊，虽然他和林见屿总是不对付，但是以他的性格和自身教养，在我印象里他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为什么突然就？
    就好像故意想让我看清这件事一样？
    没有多余的精力细想了，阳台外，林见屿背对着我，光是背影就能看出来，他很生气，非常生气。
    我捏了捏眉心，一步步挪到阳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
    听到动静，林见屿的背影抖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林见屿。”我低声叫他。
    他不理我，还是那副“我很生气，需要哄，但哄了可能也没用”的模样。
    有风吹过他浅金色的发丝。
    我走上前，站到他身边，和他一样靠在阳台栏杆上。
    “别生气了。”我也不会哄人，只能干巴巴地说。
    他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看我，自嘲扯扯嘴角：
    “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他继续酸溜溜一字一句地说：“哥，你同事挺关心你的啊？周末还惦记着你？还要来家里？真是——体、贴、入、微、啊。”
    “他是前辈，工作上的事……”我试图解释，却被他打断。
    “工作？哪个前辈对实习生这么”无微不至”？嗯？”他逼近一步，“他明明就是故意的！他还说我们不是亲兄弟！他什么意思？！”
    我无从辩驳，因为他都说的是事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不是亲兄弟这种事自己心里有数没什么，专门被旁人领出来提味道就变了。
    见我沉默，他的情绪更加激动：“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多余？很烦？是不是觉得我打扰你和你的”好同事”了？”
    “我没有……”我慌忙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他几低吼出声，眼圈更红了，“你怕什么？怕他知道我在这儿？怕他知道我们周末混在一起？怕他误会？！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永远都只是会给你添麻烦的弟弟？！”
    “不是的！”
    明明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不少，怎么又突然就变成这样子？
    我看着他激动又受伤的样子。
    一种强烈的、想要抓住什么的冲动压倒了一切理智和顾虑。
    要回想起来，当时只觉得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麻麻的，感觉我已经不属于我了，全靠不知名的劲儿控制我的行为。
    我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见屿也被我的动作惊住了，那些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意外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有觉得你多余……没有觉得你烦……”
    “我……我也需要你的。”
    说出的这些话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就已经说出口了。
    话音落下，阳台彻底安静，连带着楼下马路也没了声音。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感受到他脉搏混乱的跳动，和我凌乱的呼吸一样。
    我竟然说出来了……我说我需要他。
    林见屿彻底傻眼了。
    他就这么愣愣地盯着我。
    “哥……？”他迟疑开口，“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猛地抽回手，欲盖弥彰地转过身，往屋子里走：“没听见就算了，好话不说第二遍！”
    我自顾自窝进沙发，抱起旁边的靠枕将红透的脸埋进去大半。
    “我听见了！”林见屿激动扑向我，不是我，是我怀里的靠枕，连带着把我的手臂一起圈住，“你说你需要我！哥！你再说一遍嘛！就一遍！求你了！”
    他就这么抱着扭来扭去，脸上笑得像个失智许多年的傻子。
    “你放手！林见屿！发什么神经！”我被他晃得头晕，挣扎着想把他推开，却被他抱得更紧。
    “我不放！哥你承认了！你需要我！”他耍着无赖，不停用脑袋蹭我，痒痒的，“哥，我好高兴！真的！我太高兴了！”
    不管我怎么推也没用，只好叹了口气，任由他像只巨型树袋熊一样挂在我身上。
    “……傻子。”我浅笑着又低声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