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缓执行的通知，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虽微，却切实地改变了某些东西。林烨通过某个匿名且加密的公共信息渠道，向“风岚小店”的方向发送了一条仅有“清退暂缓，争取时间，小心”几个字的模糊警告。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战略发展部里，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似乎变得湍急了一些。
    那道源自网络深层、针对匿名信事件的非常规数据查询，如同幽灵般一闪而逝，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但林烨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压力正在积聚。秦屿出现在办公室的频率似乎高了一点，虽然他依旧很少开口，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过办公区时，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似乎比以往长了零点几秒。
    这是一种直觉，源于混沌灵根对能量和恶意的敏锐，也源于契约之书对环境中信息流向的监控。没有证据，但危险的感觉如同潮湿的空气，弥漫不散。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操作虽然精妙，但并非天衣无缝。在真正的高段位棋手眼中，任何非自然的波动都值得警惕。他需要更多的筹码，更强的护身符。
    他将注意力放回了自身。隐匿，只是暂时的策略，实力才是根本。那枚“拟态节点”能帮他隐藏，但无法直接提升他的力量。他需要更快地理解并掌控混沌灵根，更需要资源——不仅仅是灵能，还有知识，关于这个世界更深层法则的知识。
    这天下午，周总监难得地没有开会，而是将林烨叫到了他的独立办公室。
    “坐。”周总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则慢条斯理地泡着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小林，来部门也有一段时间了，感觉怎么样？”
    “受益匪浅，总监。宏观视野和数据分析方法都学到了很多。”林烨回答得中规中矩，心中警惕。
    “嗯。”周总监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你的那份关于利用废弃灵材做环境监测节点的构想，我看了。想法不错，虽然粗糙，但角度有点意思。”
    林烨心中一动，面上露出适当的谦逊：“只是些不成熟的想法，让总监见笑了。”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周总监呷了口茶，话锋微微一转，“不过，真正有价值的研究，光靠一点想法和废弃材料是不够的。需要平台，需要资源，需要……正确的指导。”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循循善诱：“我们战略部，看似是做宏观分析，但实际上，接触的是这个城市，乃至整个联邦最高级别的灵网规划和资源调配方向。在这里，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也能接触到……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知识和资源。”
    林烨屏住呼吸，知道重点要来了。
    “比如说，”周总监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关于灵能本质的一些……非主流，但可能更接近真相的研究。比如，某些对传统灵根理论提出挑战的古老学说，或者，关于灵网底层协议中，那些不被公开提及的”隐藏条款”。”
    林烨的心脏猛地一跳！古老学说？隐藏条款？这几乎是在明示混沌灵根和那“潜流”背后的秘密！
    周总监看着他，似乎很满意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震动，继续道：“这些东西，在公开领域是禁忌，是歪理邪说。但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却是真正有价值的研究方向。掌握它们，意味着你能看到规则之下的规则，能理解这个世界真正的运行逻辑。”
    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真正的橄榄枝：“小林，我看得出来，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潜力，或许连你自己都尚未完全意识到。待在普通分析员的岗位上，是浪费。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些更核心、也更具有探索性的项目？”
    来了！招揽？还是试探？或者是将他纳入某个“特定圈子”的邀请？
    林烨大脑飞速运转。周总监代表的是哪一方？天盛内部的研究派系？还是与“影月”有关的势力？或者，是联邦内部某个隐秘的研究机构？
    拒绝，可能意味着被打上“不可用”的标签，甚至引来更直接的清除。
    接受，则意味着更深地卷入漩涡，可能获得资源和知识，但也将彻底失去自主，成为某个庞大计划的一部分。
    他需要时间权衡，更需要了解更多信息。
    “总监，”林烨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犹豫，“感谢您的看重。您说的这些……确实让我非常心动。但我自知能力浅薄，恐怕难以胜任如此重要的研究……”
    “能力可以培养。”周总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关键在于意识和潜力。我看重的是你思考问题的方式，那份关于废弃灵材的构想就体现了这一点——不拘泥于常规定式。这很难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不必立刻答复我。好好考虑一下。这是个机会，小林，一个可能改变你命运的机会。当然，”他回过头，镜片上反射着冰冷的光，“任何机会也都伴随着相应的……风险与责任。我想，你应该明白。”
    最后那句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
    “是，总监，我明白。我会认真考虑的。”林烨低下头，姿态放得很低。
    “去吧。”周总监挥了挥手，“最近部门会接手一些关于”灵网冗余节点效能优化”的预研工作，你可以先参与进来，熟悉一下更高层级的项目运作模式。”
    离开总监办公室，林烨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周总监的招揽，意图明显，但背景模糊。那句“风险与责任”，更像是一种捆绑和威胁。
    他回到工位，强迫自己冷静。契约之书在意识海中微微震动，将刚才对话中的关键词、语气、能量波动全部记录分析。
    “古老的学说”、“隐藏条款”、“核心项目”……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对方看中的，极大概率就是他身上的混沌灵根，或者至少是与之相关的特质。
    这是一次危机，也是一次机会。
    如果他选择接受，或许能更快地解开混沌灵根的奥秘，获得强大的力量和知识，甚至可能接触到“影月”或“隐修会”更深层的秘密。
    但代价呢？自由？成为实验品？或者被绑上某一方的战车，再无退路？
    如果他拒绝……周总监，或者说他背后的人，会容忍一个知晓了招揽意图却不愿归顺的“潜在变量”继续游离在外吗？
    风岚小店的危机暂缓，但他自身的危机，却因为这次递出的橄榄枝，骤然升级。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刚刚被分配到的“灵网冗余节点效能优化”预研任务文档。这看似是正常的工作安排，但此刻在他眼中，却像是一份通往未知区域的入场券，也是一份测试他忠诚度和能力的考卷。
    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或者……找到第三条路。
    一条能在巨兽环伺下，保持独立，并悄然积蓄力量的道路。这很难，几乎不可能。但他必须尝试。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份预研文档。无论如何，先做好眼前的事，在这份“考卷”上，他必须交出既能展现价值，又不暴露核心秘密的答案。
    橄榄枝已递到面前，接或不接，都已是身在局中。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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