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斗会的喧嚣散去，打谷场上只剩下零星几人。北风卷起雪沫，打在脸上生疼。陈建国站在原地，望着散去的人群，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老支书给的“将功补过”机会，实则是更严峻的考验——一天内修好拖拉机，否则数罪并罚，后果不堪设想。
    “建国，现在咋办？”王志凑过来，黝黑的脸上写满担忧，“那铁疙瘩咱哪弄得明白啊？上次刘技术员鼓捣半天都没整好。”
    陈建国拍拍他的肩：“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两人朝着农机棚走去。棚子四面透风，那台红色的东方红-75拖拉机静静停在那里，像一头病倒的铁牛。几个知青远远站着看热闹，没人愿意靠近这个“不祥之物”。
    陈建国仔细检查起来。他注意到发动机表面有油渍，伸手一摸，黏糊糊的。
    “昨天就这样吗？”他问王志。
    王志挠头：“好像没这么多油吧？昨天主要是发动不起来，突突几下就熄火。”
    陈建国心中有了初步判断。他转向围观的知青：“谁来帮我一把？需要个人摇车。”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应答。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我、我来吧。”
    周薇怯生生地走出来。她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我力气是小，但可以帮你们记录数据什么的。”
    陈建国有些意外。记忆中，这个文静的女知青总是躲在人后，很少主动出头。
    “谢谢。”他点头，“不过摇车需要力气，王志来就行。你能不能去请刘技术员过来一趟？就说我们需要他的指导。”
    周薇应声而去。陈建国又对另外几个知青说：“麻烦你们找些干净棉纱和工具来，再打盆热水。”
    众人迟疑着，但看到陈建国坚定的眼神，还是照做了。李卫红远远站着冷笑：“装模作样！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
    不一会儿，刘技术员披着棉袄慢悠悠走来，脸上带着不耐烦：“陈建国，你又折腾什么？那机器我都修不好，你能行？”
    陈建国态度谦逊：“刘叔，您是专家，我们小辈哪敢说修。就是请您来指导指导，我们打下手。”
    这话让刘技术员脸色稍缓：“那你看出什么了？”
    “油路可能有问题。”陈建国指着油渍，“我怀疑是输油管接头老化漏油，或者滤清器堵塞。”
    刘技术员挑眉：“哦？继续说。”
    “如果是漏油，进气会导致燃油供应不足，发动机难启动；如果是堵塞，供油不畅也会导致熄火。”陈建国一边说一边检查，“您看，这里的油渍比别处多，很可能就是接头处泄漏。”
    刘技术员蹲下身仔细查看，半晌点点头：“有点道理。但滤清器刚换不久啊。”
    “油品质量怎么样？”陈建国问，“最近用的油是不是有些浑浊？”
    一旁的老机修员插话：“可不是嘛！前天加的那桶油底子确实有点脏...”
    刘技术员恍然大悟：“要是杂质堵了滤网，就算新的也白搭！”他终于提起精神，“来，拆开看看！”
    陈建国亲自上手，熟练地拆卸滤清器。王志帮着递工具，周薇在一旁记录步骤。其他知青远远看着，交头接耳。
    滤清器拆下后，果然发现滤网已被杂质糊住。陈建国又检查输油管，发现一处接头确实因老化而渗油。
    “问题找到了。”陈建国说，“需要更换接头和清洗滤网。”
    刘技术员点头：“可是队里没有备用接头啊。去县里买来回得一天，来不及了。”
    众人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李卫红的声音飘过来：“早就说白费劲嘛！”
    陈建国却不慌不忙：“刘叔，我记得农机手册上说，可以暂时用细麻绳缠绕密封，再用铁丝紧固，能顶一阵子。”
    刘技术员瞪大眼睛：“那都是老黄历了！你能行？”
    “我试试。”陈建国找来细麻绳，仔细缠绕在接头螺纹上，涂上黄油，再小心拧紧。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接着他清洗滤网，用打气筒反吹油管。一切就绪后，他对王志点头：“摇车！”
    王志深吸一口气，用力摇动启动手柄。拖拉机发出几声咳嗽般的巨响，突突地冒起黑烟，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平稳地运转起来！
    “成了！成了！”王志跳起来，满脸兴奋。围观的知青们也忍不住欢呼起来。
    周薇飞快地记录着维修过程，眼镜后的眼睛闪着光。刘技术员拍着陈建国肩膀：“好小子！有一套啊！”
    消息很快传到连部。老支书和马队长赶来时，拖拉机正在棚外“突突”地试车。
    马队长一脸难以置信：“真修好了？”
    陈建国关闭发动机，从容汇报：“临时处理了漏油和堵塞问题，但还需要更换正规零件。建议对全队农机做一次排查，避免类似问题。”
    老支书满意地点头：“建国娃子，今天你立了大功！”他转向众人，“看看！这就是知识青年的力量！遇到问题不要慌，要动脑筋想办法！”
    人群中的李卫红脸色铁青，悄悄退了出去。
    当晚，陈建国被叫到连部。老支书和马队长都在。
    马队长轻咳一声：“陈建国啊，今天表现不错。但是打人的事...”
    “我愿意接受处罚。”陈建国接过话，“明天我就去孙老四家道歉，并按照承诺帮他家干一个月重活。”
    老支书眼中闪过赞赏：“知错能改，好样的。这样吧，以后农机方面你就多费心，配合刘技术员工作。”
    走出连部，陈建国长舒一口气。第一关总算过了，但前途依然艰险。他注意到墙角人影一闪，似是李卫红。
    回到知青点，气氛明显不同了。几个平时不理他的知青主动点头打招呼。周薇送来详细记录的维修笔记，王志帮他打好了晚饭。
    临睡前，陈建国在日记本上写下：“1.初步建立技术威信
    1.获得老支书认可
    2.与刘技术员、周薇、王志建立良好关系
    3.李卫红敌意明显，需警惕
    4.下一步：巩固地位，改善生存条件”
    窗外北风呼啸，但陈建国心中却燃起一团火。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必须运用所有智慧和知识，才能真正改变命运。
    他摸摸口袋里那本快被翻烂的《农机维修手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个世界，或许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