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瘦的少年躺在床上猛地睁开双眼，脸色苍白，低吼了一声。他的额头上，脖颈间都有细碎的冷汗，以及那紧皱着的眉头。
    他低着头，眼睑稍红，跌进了千思万绪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长吁了一口气，胸口仿佛被刺了万针，微喘着久久不能平息。
    床头书桌上放着块早已褪了色的怀表，表盖是打开的，还刻着一个人的画像，却是一位年轻的男子。表盘内指针的转动声在这时都显得分外清晰，既可舒缓减压，也能扰人心绪。
    随即，陈谪翻坐起身，抬起手肘猛地一扫书桌，怀表、玻璃杯……皆应声落地。水光随着玻璃渣碎了一地，被甩远的怀表指针也停了。
    他难以抑制住愤怒，怒吼：“去他妈的，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都给我滚开！滚开！”说完猛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连着枕头被子，凡是能拿的上手的物件都被甩了出去。
    一老仆急忙推门进来，看到眼前一切并不觉得惊奇，但仍作担心状焦急道：“少爷，您又做噩梦了吗，自从夫人死后，你就天天做噩梦，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陈谪没看她，脱口一句：“滚。”
    陈谪打小就心绪不稳，直至母亲意外去世，更加重了其严重程度，现在没日没夜都会被梦魇附身，不得安宁，于是每隔半年左右都会去看一次心理医生，成年之后状况愈烈，每个月都会去看一次。奇特的是，每次去都能有效的缓解他心里的恐惧及压抑，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只是平复时间愈发短暂。
    陈谪见老仆还未离开，阴狠狠的斜睨了她一眼。
    吴嫂被这一眼吓了个激灵，立马低头说了句：“是。”随即便着急忙慌地退了下去。
    陈谪最看不惯吴嫂这种姿态，多少年了他还是没能习惯，这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恶心，来自权威压迫下的卑贱又虚伪的姿态。
    现在整个昏暗宽敞的房间，只剩下一个人了，陈谪微喘了几口气再次闭上了双眼。平静几秒后，深黑颀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覆了层霜，空洞的眼睛缓缓撑开，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只知道绝对不会是好的。他忽的张开双唇，流出一句——
    “烦人的东西，都给我去死。”语气淡淡的，不带丝毫感情。
    谁也不知道，陈谪是何时养成这种阴郁乖张的性格，可能是母亲死后，也可能是与生俱来的，这世间能让他放松情绪的人寥寥无几，自母亲死后再没有可信的人了。
    隔天一早，吴嫂死了。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只知道她被发现于陈家后花园的荆棘从中，已经血肉模糊，没了人样，眼睛空了，舌头也没了。
    陈谪和往常一样从容不迫的说了句：“来人，把她送回吴家。”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是，少爷。”
    陈谪注意到了眼前这位低着头却面生的丫头，冷冷问道：“你，新来的？”
    穆樰点头道：“是的，少爷。”
    陈谪看着她，冷冷道：“行，吴嫂死了，以后换你了。”
    穆樰从容不迫的回道：“是，少爷。”
    陈谪一双黑色眸瞳直盯着她，令人发毛，寒意浸染了四周。
    过了一会儿，陈谪道：“有点胆子，长得也不错，晚上来我房。”
    穆樰顿了几秒，却还是只说了句：“是，少爷。”
    陈谪嘴角一扯，冷笑了一声，道：“对，就你想的那样”，说着，抬手看了眼时间，“走吧，去学校，刚刚好。”
    谁都没有注意到他说这话时脸上的那一抹不经意的微笑。
    新来的那些仆从还在窃窃私语，“怎么都死人了，少爷还有心情去上学？他不怕吗？”
    “谁知道呢，一看他吧就冷了吧搜的，让人忍不住打颤。”
    “我还听说啊，陈府可不止死过吴嫂一个人……”
    “啊？！我去，这么离谱？”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常死亡……说不定跟吴嫂一样呢。”
    ……
    “行了！”
    一位上了点年纪的中年男人呵斥道：“该干嘛干嘛去，少嚼舌根子，只要安分守己，少爷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陈管家。”
    丫头们听罢便都悻悻的散开了。
    半个小时后。
    “少爷，到了。”
    陈阀下车十分绅士的为陈谪开了车门，而后恭敬地站在一旁。
    陈谪斜睨了陈阀一眼道：“下午不用来接我，我有事。”
    陈阀皱起了眉头，依旧恭敬道：“可是少爷，外面不足以保证您的安全……”
    陈谪冷笑一声：“呵，不安全？陈家就安全了？！”
    “少爷，只要老陈还活着一天，就会一直守着你，没人敢伤害你。”
    “老陈啊，别这么啰嗦，不然……”
    陈谪挑眉，“和吴嫂一样。”
    陈阀：“……”
    陈谪挥手：“行了，滚吧。”
    说着就往学校里去了。
    “都多少天没来了，下节课……往哪儿走来着？”
    陈谪四周看了几眼，不耐烦地哼道：“真他妈是个破学校。”
    他掏出手机随便拨通了个号码，他虽然做人挺虚伪阴狠的，但所谓的朋友还是有的，巴结着拍他马屁的人多了去，背靠着这偌大的陈家企业，想怎样兴风作浪谁又他娘的敢说一句。
    “喂？……喂？谁啊？”一个还算爽朗的声音响起。
    陈谪当即不悦道：“是我，陈谪，我来上课了，找不到路。”
    对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卧槽！卧槽！陈大少爷，你终于肯来啦？！我去，惊呆了老铁啊！”
    后又愣了几秒哈哈笑道：“你这，再不来，估计连学校门都找不着了，哈哈哈哈哈我擦牛逼啊哈哈哈哈哈。”
    陈谪在心底暗骂了这傻逼一句，但还是忍着怒气，一字一字的顿道：“夏！乘！”
    对面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挨揍了，立即肃正道：“等着，这就来接你。”
    要说不说，陈谪所有的朋友中，也就这夏乘更讨人喜欢点了，在他身上，有难得一见的真诚……和愚蠢。
    一股子清澈的愚蠢。
    过了十几分钟，才见远处穿着个休闲运动风的少年向他快跑着来，边挥手边喊道：“陈谪，我来了。”
    陈谪本就没什么耐心，看见夏乘这没什么所谓的鬼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瞪他一眼道：“怎么这么慢？！”
    夏乘看他这不耐烦样赶紧解释道：“拜托，陈大少爷，我已经是跑着赶来了，您也不看看我那儿距离您这儿有多远，还没下课呢，我就偷溜出来了。”
    陈谪瞥了他一眼，见他也是满头大汗的，挑了下眉，柔声道：“走吧，上课去。”
    夏乘微抽着脸吸了下鼻子，无奈说道：“不过平时也不见你来，怎么今天……”
    陈谪：“少说废话，走。”
    夏乘：“是是是，陈少爷，这边请”，说着手肘自然地搭上了陈谪肩膀，陈谪抬手把他手肘子给拍了下去，伴随着极其嫌弃的眼神，说：“拿开。”
    “我跟你说陈谪，你是不知道那新来的法语老师，就也是个奇葩，跟你一样的道貌岸然。”
    陈谪白了他一眼，抬手就要打他，夏乘习惯性的一闪就躲开了。他边走边絮絮叨叨地吐槽，“叫谢……什么然，管他的了，倒长得挺好看……”
    陈谪：……
    他俩正巧在响铃时赶到。
    夏乘：“得嘞，下节课都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