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后的方子期，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那箱书，尤其是那本带有独特标记的聂鲁达诗集，本就是他精心布下的试探之局。他曾无数次摩挲过那本属于阮棠的诗集，对那个扉页角落的铅笔小星星图案熟悉到刻入骨髓。这本书，是他特意从阮棠遗留下来的旧物中找出，混入图书馆处理书籍中的。
    他预料到“顾星眠”可能会表现出错愕或不解，甚至直接丢弃。但他看到的，却是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几乎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恐慌，以及其后那强装镇定、却依然流露出下意识珍惜的整理动作。
    还有那杯不加糖的红茶。
    这一切，都像重锤，一下下敲击在他固有的认知上，裂痕蔓延。
    方子期回到书桌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窥见的一切细节，那个荒谬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他心惊。他需要更多证据，更确凿的证明。
    半晌，他拿起内线电话，再次拨给了高特助。
    “找一样东西，”方子期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阮棠以前有一个很旧的、手工做的布艺书签，上面绣着小小的向日葵。应该还在老宅她旧物的箱子里。找到它，尽快送过来。”
    他要用更多属于“阮棠”的印记，去测试那个顶着“顾星眠”皮囊的人。楼下小客厅里，阮棠的心跳迟迟未能平复。那箱书就像定时炸弹，尤其是那本诗集，让她坐立难安。她甚至不敢再多看那个书架一眼，生怕自己的眼神会泄露深埋的情感。
    晚餐时分，气氛格外沉默。方子期似乎比平时更加寡言，目光偶尔掠过她时，带着一种审度的锐利，让阮棠如芒在背。她只能尽力维持着平静的表象，低头小口吃着食物，味同嚼蜡。
    饭后，方子期没有立刻回书房，反而是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份财经杂志翻看。阮棠不知所措，只能也找了一个离他较远的角落坐下，拿起一本刚从箱子里取出的、最不起眼的艺术画册，假装翻阅，实则心神不属。
    就在这时，高特助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小的密封文件袋。
    “方总，您要的东西找到了。”高特助将文件袋递上。
    方子期接过，淡淡点头：“辛苦了。”
    高特助离开后，方子期并没有立刻打开文件袋，而是状似无意地看向阮棠，开口道：“整理旧物，找到了一个小玩意儿。”
    阮棠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方子期从文件袋里倒出那个小小的向日葵布艺书签。时光让它的颜色有些黯淡，但向日葵的形态依旧清晰可爱。
    “看着还挺别致，”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目光却紧锁着阮棠，“你平时看书，会用书签吗？”
    阮棠的视线落在那个书签上，呼吸瞬间窒住！
    那是她高中时手工课上做的！因为绣工不好，向日葵还有点歪歪扭扭，但她一直很宝贝，用了很多年！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警告！宿主情绪波动异常！禁止异常反应！】系统的尖鸣在脑中响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阮棠的手指死死掐进画册的纸张里，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和平安尖叫的冲动。她飞快地低下头，借着翻页的动作掩饰瞬间泛红的眼圈和剧烈的情绪波动。
    “还……还好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努力挤出几分属于“顾星眠”可能会有的、略带嫌弃的语气，“看起来旧旧的，现在谁还用这种手工的啊，都是买现成的漂亮书签了。”
    说完，她甚至故意撇了撇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回画册上，仿佛那书签毫无吸引力。
    方子期捏着书签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否认了。表情语气似乎也符合“顾星眠”的喜好。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以及那几乎无法完全掩饰的、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痛楚？虽然她低头极快，但那瞬间的反应，快过所有伪装。
    方子期沉默地将书签收回口袋，不再说话，重新拿起杂志。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寂，却仿佛有暗流汹涌。
    阮棠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并不完美，方才的震惊几乎难以完全掩盖。
    他一定看到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有这个书签？他到底想做什么？
    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期待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