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的夜总带着湿漉漉的草木气息，比京城的干燥凛冽了几分。小院内，映着相对而坐的两人身影。
    连日来的重建琐事暂告段落，更沉重的话题不可避免地浮上水面。
    凌非指尖摩挲着微温的茶杯壁，声音低沉：“药王谷之事，证据确凿呈报御前，太子难逃干系。罢黜、圈禁，乃至……赐死，皆有可能。”
    萧彻斜倚在石凳上，姿态看似慵懒。他轻轻吹开茶沫，嗤笑一声：“我的国师大人，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罢黜？圈禁？你真是小看那位陛下了。”
    “你的意思是……”凌非眉头紧锁。
    他想起那日的深夜召见，皇帝口中的“便宜行事”凌非原以为是单纯的废黜太子，现在听萧彻的意思，难道实则不然？
    “皇帝要的是一个被削弱了可控的太子，而不是一个彻底倒塌，引发朝野震荡，让其他皇子乃至藩王生出异心的烂摊子。”萧彻语气平静，却字字惊心，“我们若逼得太紧，让皇帝觉得皇权受到威胁，你觉得，他会先处置太子，还是先处置你这个”不安分”的臣子？”
    凌非沉默。他深知帝王心术，萧彻所言极有可能就是真相。扳倒太子，仅仅只是第一步，甚至可能是最轻松的一步。
    真正的难关，在于如何应对扳倒太子之后，来自龙椅上那位最高统治者的平衡手段。
    “所以，”萧彻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诱惑，“若真想一劳永逸根除后患，目光就不能只盯着东宫。”
    凌非心头猛地一跳：“你是说……弑君？”
    这是他们合作最初的目标，可提起这两个字还是不住的会心惊。
    萧彻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弑君自然不是易事。皇宫大内，高手如云，龙气庇护，更何况皇帝自身……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此事，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他顿了顿，指尖蘸了杯中茶水，在石桌上轻轻划动：
    “天时，需待陛下病重或朝局出现巨大动荡，龙气衰弱之时。”
    “地利，需在宫禁之内，寻一处龙气相对稀薄，或可借力打力之地。”
    “人和……”他抬眸目光灼灼地看向凌非，“需你我同心，还需……朝中宫内，有足够多对皇帝不满，或愿意拥立新君的力量。”
    “此举……风险太大。”凌非声音干涩，“一旦失败，万劫不复。且即便成功，新君登基你我……又如何自处？”功高震主，从来都是取死之道。
    萧彻忽然笑了：“谁说要我们亲自操刀了？更谁说要扶植一个需要你我仰视的新君了？”
    他凑近凌非：“我们要做的，是创造一个”不得不变”的局面，让该发生的事，”自然”发生。而我们，只需在关键时刻，轻轻……推一把。”
    “至于新君……”萧彻意味深长地看着凌非，“一个根基未稳，需要倚仗你我才能坐稳江山的皇帝，不是比现在这位……更好”相处”吗？”
    凌非彻底明白了萧彻的野心。他要的不是简单的报仇，而是要亲手打造一个利于他掌控的朝局！弑君，不过是这盘惊天棋局中，最险却也最关键的一步棋！
    关于弑君这盘棋，他们从未像今夜这般坐下来认真交谈过，当初凌非答应他的同盟草率又莽撞，似乎他从未细想或者说不愿想弑君后会面临着什么。现在萧彻将计划放到明面上，他竟有些踟蹰了，而他也不得不承认萧彻这个堪称疯狂的计划是最优的结局。
    既然要报仇，那便要有野心，畏首畏尾注定无法成事。前路是万丈深渊，亦是通往权力之巅的险径。凌非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至关重要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