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多谢。”凌非开口道。若非萧彻，此次他独自前来，即便能成功，也绝不会如此轻松，甚至可能再次受伤。
    萧彻闻言，转过头，对他笑了笑，笑容在月色下显得有些缥缈：“口头道谢多没意思……国师大人若真有诚意，不如想想日后如何报答？”
    他这话半真半假，眼神里藏着凌非看不懂的深意。
    凌非蹙眉，正色道：“铲除奸邪，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你若有所需，只要不违律法道义，我必尽力。”
    萧彻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又低笑起来。
    “好啊，”他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这话……我记下了。”
    离开矿洞后，他们从另一条通道深入，那股混合着药味与死气的压抑感就越发浓重。通道两侧开始出现更多尚未“完工”的傀儡，在幽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的阴影。
    萧彻依旧走在前面，星力如同无形的触须，提前探知并化解着沿途所有陷阱与毒障。
    终于，他们抵达了最深处。这里被极为宽阔，俨然一座宫殿。中央是一座巨大的血池，不断有气泡从底部冒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血池周围连接着无数管道，正将某种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四周壁上悬挂着的傀儡上。
    血池正前方的高台上，负手而立的着一道身影。
    他穿着药王谷谷主特有的深青色繁复长袍，面容阴鸷，正俯视着血池，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当凌非看清那张脸时，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尽管岁月在那张脸上刻下了更多皱纹，但他绝不会认错——正是当年东宫之中，那个让太子将他投入药鼎的方士！
    那时他还只是个方士！
    如今再见，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谷主。
    童年的噩梦与现实骤然重叠，那被遗忘的恐惧再次席来。凌非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似乎察觉到外来者的气息，那高台上的人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萧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随即，落在了凌非身上。
    四目相对。
    短暂的疑惑之后，那谷主像是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了什么，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声音嘶哑：“我道是谁能悄无声息摸到这里……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
    “当年东宫药鼎之中，龙刍反噬，竟让你侥幸逃脱了。可惜啊……龙刍是多好的药引啊。”他啧啧称奇，仿佛在评价一件珍贵的试验品。
    凌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原来此人不仅记得自己，甚至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
    “是你。”凌非的声音冷得掉冰渣，“以太子的走狗之身，竟能窃据药王谷谷主之位？”
    “窃据？”那谷主笑了起来，“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至理。老谷主顽固不化，不肯全力效忠太子殿下，自然该让位给更”懂事”的人。”
    他张开手臂，像是感受到了莫大的荣幸：“看！这才是药王谷真正的未来！摒弃那些虚伪的救死扶伤，太子殿下必将凭此，清除一切的……哈哈哈哈哈。”
    难怪能达成合作，他的眼中闪烁着与太子如出一辙的疯狂。
    萧彻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才慢悠悠地开口，：“说完了？你的宏图大业，听起来……依旧和当年一样，像个三流方士的痴心妄想。”
    谷主的目光猛地射向萧彻，忌惮更深：“天机阁的小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莫非天机阁也想插手太子之事？”
    “插手？”萧彻轻笑，“我只是陪我家国师大人，来清理一下垃圾。”他特意加重了“我家”二字，听得凌非眉头微蹙，那谷主脸色也更加难看。
    “狂妄！”谷主厉喝一声，猛地一拍身旁的石柱！
    轰隆隆——
    整个地下大厅剧烈震动起来！血池沸腾加剧，那些连接着血池的傀儡动了起来。同时，地面裂开缝隙，弥漫出浓郁的毒瘴！
    “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谷主身影向后飘退，隐入突然降下的石壁之后，声音充满恶意，“正好，用国师你的龙刍之血，来完善我最强的作品！”
    凌非拔刀出鞘，龙刍之力自主运转，赤金光芒覆盖刀身。
    然而，萧彻却再次挡在了他身前。
    “别急。”萧彻的声音依旧从容，甚至带着点兴奋，“跟这老头慢慢玩玩。”
    他双手结印，周身星辉大盛。
    “北斗诛邪！”
    刹那间，星光所过之处，毒障消融，傀儡行动也骤然变得停滞。萧彻的一招一式都煞是好看，仿佛万千星辰就在眼前。于敌人而言是杀人的刀，而于萧彻而言，是他送给凌非的星河……
    萧彻甚至还有闲暇回头对凌非笑了笑，眼神亮得惊人：“看着点，国师大人。这次……可别再走神了。”
    萧彻的“北斗诛邪”看似星落如雨，那并非单纯的攻击，每一缕星辉都蕴含着一丝精妙的破解之力。
    这些傀儡都是无辜之人，有些被“秽气”污染较轻的人也许还有救，况且凌非在这，是决计不会允许他滥杀的。
    那些看似凶悍的傀儡，在星雨的冲刷下，有的意识渐渐回笼，也有的迅速变得僵硬、扭曲，最终倒地，化作了再无生息的躯壳。
    整个地下大厅，转眼间只剩下星辉余烬飞舞，以及中央那黯淡了几分的血池。
    凌非持刀立于萧彻身侧，龙刍之力在体内奔涌，却无用武之地。他倒是越来越好奇这星力到底藏着什么，威力竟如此之大。
    “啧，跑得倒快。”萧彻收回手，目光扫过谷主消失的那面石壁，那里此刻已是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痕迹。
    他指尖弹出一缕星芒，撞在石壁上，只激起一圈波纹便被吸收消散。“看来这老狐狸早有准备。”
    萧彻并不打算去追，反而转身，目光落在那巨大的血池上，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这血池，留着也是祸害。”他抬手，一枚星纹符咒骤然凝聚。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毁了这里。”眼里闪过一丝狠毒，语气却很平常。只见他手腕一翻，那枚星纹符飘落血池中央……
    没有料想中的惊天爆炸，而是无声无息的沉了下去。
    下一刻——
    池底那些复杂的管道和符文接连炸裂，整个地下大厅开始地动山摇，巨大的石块从顶部不断砸落。
    “走了。”萧彻一把拉住凌非的手腕，星力包裹住两人，化作一道流光，沿着来路向外冲去。
    身后，是埋葬了数万人性命的罪恶巢穴，坍塌声被远远抛在身后。
    两人冲出矿洞，在昨夜休息的地方停下。紧随其后的是那些被救下的“傀儡”，求生是人的本能，即使他们身上的药符没有完全消散，意识也尚未完全恢复，但也立马跟着出来了。
    并且还带着傀儡的特征。不然以这矿洞的坍塌速度，正常人一定逃不出来。
    “可惜，竟让他跑了。”凌非看着那一片废墟，沉声道。谷主逃脱，意味着太子的这条线并未彻底斩断。
    萧彻却浑不在意，拍了拍衣角的灰尘：“他既是药王谷主，又能逃到哪里去？毁了这里，等于断了他一臂，足够他和太子肉疼很久了。”
    他看向凌非，眼神深邃：“而且，你以为我刚才只是在看热闹？”他指尖一弹，一点微弱的星尘在他指尖闪烁，“那老狐狸身上，已经被我种下了追踪术。他逃不出我的感知。”
    凌非一怔，这才明白萧彻方才为何如此气定神闲，原来早有后手。
    “接下来，”萧彻继续道，语气转而变得冷冽，“该去会一会药王谷本部了。”
    凌非眉头紧锁：“药王谷势力盘根错节，高手如云，更有护山大阵。仅凭你我二人，恐难正面抗衡。”他虽想铲除奸邪，却并非鲁莽之辈。
    萧彻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谁说要正面抗衡了？”
    “别忘了，京城的风，可还没停呢。”他慢条斯理地道，“太子如今焦头烂额，戾王步步紧逼……你说，若是此时，药王谷”私自进行禁忌试验、勾结朝臣”的确凿证据，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会如何？”
    凌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要借朝廷之力，釜底抽薪？”
    “不错。”萧彻点头，“我们不需要亲自去。只需要……让这座看他内部开始崩塌。”
    “而我们，”他看向南境更深处的方向，那是药王谷总坛所在，“就去南境等着。等着看这场好戏，顺便……”接应”一下我们那位丧家之犬般的谷主大人。”
    他的计划狠辣而精准，自己则隐于幕后，坐收渔利。萧彻竟对朝堂之间尔虞我诈如此清楚。
    凌非看着萧彻在算计时那发亮的眼睛，心中滋味复杂。此人的智谋与手段，确实可怕。但不可否认，这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
    “好。”凌非最终点头，“依计行事。”
    萧彻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那就……动身吧，国师大人。南境的风光，想必别有一番趣味。”
    那些傀儡的药符逐渐消散，意识也慢慢恢复。最先恢复的是一个名叫石越的年轻男子，他曾是南境边军的一名士兵，在一次巡逻中失踪。
    恢复神智后，他面对这陌生的环境和面前气度不凡的两人，先是警惕，随即那段被身处地狱的记忆涌入脑海，让他痛苦地蜷缩起来。
    在凌非冷静的询问和引导下，石越和其他幸存者逐渐清醒，开始回忆起来这段时间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