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老离去后，驿站小屋重归寂静，只余下凌非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萧彻却没有立刻去煎药。他坐在榻边，就着昏黄的油灯看着凌非。高热退去后，凌非的脸色的潮红褪去，平日里总是紧抿的唇瓣此刻也微微干裂，长睫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萧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情绪地蔓延开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几日是如何的失态——星脉受损不顾，强行动用星术，为了替他压制伤势心急如焚，甚至方才对那秦长老，都差点失了往日的冷静。
    这一切，已超出了“盟友”或“棋子”的范畴。
    早在国师府密室里他就意识到自己对凌非的感情有所变化，那时候只觉得是自己只是不甘心与他只保持盟友的关系，也许他们可以变成……朋友？这样可以多见他几次，多说两句话……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想起凌非高烧昏沉时下意识攥紧他手的力度，想起他额头无意识抵在自己肩上的温度，想起他醒来后那双因梦魇而脆弱的眼睛。
    一种清晰的认知，骤然照亮了他心底所有连自己都未曾细细分辨的混乱情绪。
    是了。
    原来如此。
    他喜欢凌非，他竟是……生了这般心思。
    不是对棋子的欣赏，不是对对手的忌惮，而是不容于世的……贪求与怜惜。
    榻上的凌非似乎有所觉，极轻地动了一下，并未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偏过头贴近了他微凉的指尖。
    萧彻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他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空无一人，只有灯火跳跃将他方才那点亲昵照得无处遁形。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
    现在绝不是时候。
    凌非重伤未愈，太子阴谋未破，药王谷危机四伏，皇帝态度不明……而他刚刚厘清这惊世骇俗的心意，绝不能显露分毫。
    否则，无论是对凌非还是对自己，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他只能将所有的惊涛骇浪强行压下，萧彻站起身，拿起药方，走向那小炉灶。
    药煎好了，浓黑的汁液散发着清苦的气味。
    萧彻端着药碗回到榻边，轻轻唤道：“凌非，醒醒，该吃药了。”
    凌非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意识似乎还未完全回笼，看向萧彻时，少了平日的疏离与防备。
    这眼神让萧彻心头又是一软，语气不自觉地放得更轻：“能自己坐起来吗？”
    凌非尝试了一下，却因无力而微微蹙眉。
    萧彻见状，极其自然地坐下，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将他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动作娴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跳得有多快。
    凌非身体僵了一瞬，似乎不习惯这般亲近，但终究没有推开。
    萧彻舀起一勺药吹凉了，才递到他唇边。凌非垂眸看着那药汁，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怕苦？”萧彻捕捉到他这细微的表情，心底莫名升起一丝愉悦，语气里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国师大人竟还会怕苦？”
    凌非抬眸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已恢复了些许清明，带着点警告意味，却因虚弱而没什么威慑力。他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将药喝了。
    萧彻看着他喝药的样子，心底那点隐秘的喜欢几乎要满溢出来。
    一碗药见底，萧彻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蜜饯。
    “喏。”他拈起一颗，递到凌非唇边，嘴角噙着笑，“奖励。”
    凌非看着那几乎碰到自己嘴唇的蜜饯，又看看萧彻那双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眼睛。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将那颗蜜饯含了进去。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柔软的唇瓣，萧彻飞快地收回手，指尖蜷缩。
    “睡吧。”他声音有些低哑，扶着凌非重新躺好，替他掖好被角，“我守着你。”
    凌非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闭上了眼睛。或许是药力发作，他很快便沉沉睡去。
    萧彻坐在榻边，看着凌非安静的睡颜，看了很久。
    窗外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照着那双明明灭灭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