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替墨十三包扎好伤口，指尖那点微末的星力却未立刻散去，反而若有似无地萦绕在绷带表面，形成一层极淡的、肉眼难辨的防护。
    墨十三感到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疼痛骤减，他惊疑地看向萧彻，却见对方已重新懒洋洋地躺了回去，手臂搭回眼睛上，仿佛刚才只是顺手为之。
    凌非将这一切收进眼底，端起微凉的茶，又抿了一口。茶水已淡，余味泛着清苦。
    “十三，”凌非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伤好后，你去南境。”
    墨十三一怔：“国师？”
    “查一查药王谷近年收购的几味稀缺药材，”凌非看着窗外，指尖轻轻点着书案“尤其是……与催化功力相关的。列个单子回来。”
    萧彻在躺椅里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
    墨十三立刻领命：“是！”他明白，这既是任务，也是保护——让他远离京城即将再起的风波。
    “南境湿热，瘴气重，”萧彻的声音从手臂下闷闷地传来，依旧带着那股懒洋洋的调子，“记得多带点金疮药和避毒丹，别死半路上，浪费我的好药。”
    这话说得不中听，却是实打实的关心。墨十三低头：“谢阁主提醒。”
    又是一阵沉默。雨似乎小了些，芭蕉叶承不住的雨水滴落下来，敲在石阶上，敲得人心绪不宁。
    凌非放下茶盏：“有个问题，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你了？”
    “哦？”
    “皇宫有龙气庇护，你是如何来去自由的？”…甚至还能行刺太子。
    萧彻挑眉，并不正面回答：“啊……可能因为我厉害，能颠覆龙气？”
    对方并不正面回答，看他这个样子，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但凌非心中却有个模糊的猜想，皇室血脉可以不受龙气压制——萧彻应当是控制了某位皇子。他不愿说，可能也是怕自己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吧。
    凌非便也不再多问，重新拿起杯盏却发现茶水已见了底：“茶。”他眼睛仍看着窗外的芭蕉叶，仿佛只是无意识地呢喃。
    萧彻搭在额上的手没动，另一只手却精准地朝旁边小几一拂。一股无形的星力托起温着的茶壶，稳稳倾倒，碧绿的茶水划出一道弧线，准确注入凌非手边的空盏中，一滴未溅。
    凌非似乎早已习惯，极其自然地端起，抿了一口。温度正好。
    墨十三看得眼角微抽，默默低下头。这两位……相处模式越发诡异了。
    良久。
    凌非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撞上萧彻的视线，对方竟一直看着自己，少年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褪去了平日里的算计与张狂，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安宁。
    他挑眉，嘴角勾起惯有的戏谑弧度：“怎么？国师大人终于发现我比那芭蕉叶好看了？”
    凌非面无表情地转开脸，重新端起茶盏，耳根却微微热了一下。萧彻低笑出声，心情莫名愉悦。
    这一刻，没有朝堂倾轧，没有星轨算计，没有龙刍反噬。只有一方暖阁，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与……温情。
    墨十三看着一个望天一个看地的两位大佬，默默缩回自己的凳子，尽量降低存在感。他总觉得，这平静像暴风雨前虚假的海面，底下不知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不止墨十三有这样的感受，其实彼此都清楚这片刻的宁静，不过是齿轮咬合间一次短暂的滑脱，是飓风眼中那片短暂而致命的宁静。下一次转动，必将更加酷烈。
    但至少此刻，雨打芭蕉，茶温正好。
    夜已深，萧彻起身准备回天机阁看看他的星轨，临走前声音带着点困倦的鼻音：“凌非，你这儿的茶……比天机阁的陈年星屑还好喝点。”
    虽然他已经失去了味觉，并不知这茶是浓是淡，可他还是这么……脱口而出了。
    这算什么比喻？凌非眉头微蹙，却没反驳，只将茶壶轻轻放回：“少说胡话。”
    “实话。”萧彻睁开一只眼，斜睨他，眼底有细碎流光闪过，“你亲手泡的？”
    “炉上温着的。”凌非坐回榻上，语气平淡。
    “哦。”萧彻拖长了调子，似乎有些失望，又闭上眼，“那下次你亲手泡。”
    凌非没应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热的杯壁。下次？他们之间，还有多少能这样安静对坐饮茶的“下次”？
    话毕，星门卷轴打开，少年消失在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