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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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初歇,C市的街道上泛着湿漉漉的光。男人踩着积水走过三条街,黑色风衣的下摆随风扬起,步伐沉稳而警惕。他刚刚甩掉了最后一拨追捕者,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消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
三个月前那场完美的银行劫案至今仍是头条新闻,只是标题从“惊天劫案”变成了“悬案未破”。没有人想到,那个策划精密、手法老道的罪犯会隐姓埋名,用赃款买下一家快要倒闭的孤儿院。
老鬼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仰头看着“晨光孤儿院”的牌子。牌子一侧已经脱落,随风发出吱呀的哀鸣。院子里,三个男孩正围坐在一棵老槐树下。最大的那个约莫十二岁,警惕地站起身,把两个弟弟护在身后。老鬼注意到男孩手中紧握着一块尖锐的石片,藏在身后,但没逃过他的眼睛。
“你们院长在哪?”老鬼问。
最大的男孩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回答:“上周跑了,带着剩下的钱。”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孩子,“您是来接手的吗?还是来赶我们走的?”
老鬼没回答,径直走向破旧的主楼。墙皮大面积脱落,窗户用木板封着,只有一扇窗户透着微弱的光。他推门进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这里就你们三个了?”老鬼转身问跟在后面的男孩。
“上周还有七个。”男孩说,“李阿姨带走了四个,说找到人家收养。但我们年纪大了,没人要。”他的语气里没有自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老鬼花了三天办完所有手续,用现金付了款。原来的工作人员早已各奔东西,只剩下这三个被遗忘的男孩和这栋摇摇欲坠的房子。
最大的男孩叫林羽,十二岁,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警惕;老二林烈十岁,总是抿着嘴,眼神里藏着不服输的倔强;最小的林亦才八岁,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只会悄悄拉着哥哥们的衣角。
老鬼买下孤儿院后的第一周,几乎没怎么说话。他修好了漏雨的屋顶,换掉了腐朽的窗框,添置了新家具和充足的食物。男孩们在一旁看着,帮忙递工具,但眼神中的戒备丝毫未减。
直到一个月后,林烈发烧病倒,老鬼守了两天夜,用湿毛巾一遍遍擦拭男孩发烫的额头,喂他吃药。林烈退烧后,三个男孩看老鬼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去冬来,转眼已是三年。
老鬼站在院中,看着三个少年在晨雾中训练。林羽的格斗技巧越发纯熟,已经能在对练中接下老鬼五招;林烈的爆发力惊人,一拳能打碎三块砖;就连最瘦小的林亦也能灵活地躲过两个哥哥的联合攻击。
“停。”老鬼的声音不高,却让三人立刻停下动作,“林羽,跟我去市场。”
林羽点点头,默默跟上。这是老鬼第一次带他们中的任何人出门。市场人声鼎沸,与孤儿院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老鬼在一家早餐摊前停下,买了两个肉包,递给林羽一个。
他们坐在露天的矮桌旁吃着。老鬼的黑皮钱包就放在桌上,鼓囊囊的,很显眼。林羽注意到师父的目光不在食物上,而是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顺着老鬼的视线望去,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儿,头发脏得打结,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黑暗中觅食的小兽。
就在林羽咬下最后一口包子时,他看见那只小脏手闪电般掠过桌面,抓走了钱包,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他偷了——”林羽刚要起身,老鬼的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坐下,吃完。”老鬼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睛却紧盯着那小偷远去的方向。
他们看着那个流浪儿跑到另一个摊位,用偷来的钱买了好几个肉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为什么不抓住他?”林羽不解地问。
老鬼没回答,只是站起身:“跟上。”
他们保持着距离,尾随那个流浪儿穿过市场,沿着河岸走了约莫一公里,最后来到一座桥下。桥洞被破烂的塑料布和纸板箱围成了简陋的栖身之所。
流浪儿正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包子包好,藏在一个破铁盒里。这时他才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洞口的老鬼和林羽。
男孩吓得向后跌坐,慌忙把钱包塞到身后,仿佛这样就能让它消失。
老鬼向前一步,桥洞低矮,他不得不微微弯腰:“那些钱,够你吃几顿?”
男孩愣住站起身,说不出话,把东西藏在身后。
“敢偷我的钱包,有胆量。”老鬼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不如跟了我。那些钱顶多吃几顿,跟着我,只要我不死,你顿顿有着落。”
林羽突然明白了什么,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邀请,而是一个生死抉择。他刚想开口,流浪儿却已经抬起头,眼中闪着决然的光。
“我跟您。”男孩的声音清晰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回孤儿院的路上,老鬼走在前面,林羽和流浪儿跟在后面。林羽不时瞥一眼身边的新面孔,那孩子最多不过七岁,浑身散发着污垢和汗液混合的气味,但步伐却异常坚定,仿佛知道自己正走向命运转折点。
回到孤儿院,老鬼拎着男孩到浴室,扔给他一套干净衣服。再出来时,脏兮兮的流浪儿变成了清秀的小男孩,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前额,显得眼睛更大更亮了。
“从今天起,你叫林澈。”老鬼宣布,“是老四。”
林羽负责带新来的熟悉环境。他简洁地指出了厨房、卫生间和卧室的位置,语气不冷不热。
“你就睡这儿。”林羽推开一扇门,指着靠墙的一张双层床,“上铺是我的,你睡下铺。”
林澈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摸着整洁的床单,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宝。
晚饭时,老鬼宣布了新规矩:不准偷窃,不准撒谎,兄弟间要互相照应。说最后一条时,他的目光扫过每个男孩的脸。
夜幕降临,孤儿院陷入寂静。林羽躺在床上,听着下铺传来的细微动静,知道新来的也没睡着。他正想着明天该怎么应对这个新局面,忽然听到窸窣的声响,接着是一张仰着的小脸从床边探出来。
“大哥哥,”林澈小声说,“能给我讲个故事吗?就一个。”
林羽皱起眉:“你流浪的时候也要听故事才能睡?”
“该怎么睡就怎么睡,”林澈说,“但现在有哥哥了。”
林羽叹了口气,坐起身。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林澈期待的脸上。他硬着头皮往里挪了挪位置让林澈进来后开始编故事,讲了一个公主和王子的老套故事。
当说到王子和公主结婚时,林澈突然打断:“为什么不是王子和王子在一起?”
林羽愣了一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孩,最后敷衍地改口:“是,王子和王子最后在一起了,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林澈满意地笑了,轻轻说了声“晚安哥哥”,缩回下铺。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林澈就被摇醒了。
“起床训练。”林羽已经穿戴整齐,面无表情地说。
院子里,老鬼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林烈和林亦已经就位,看到新来的,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从今天起,林澈加入训练。”老鬼的声音冷硬,“林羽,你先和他对练,摸摸底。”
林羽点头,摆开架势。林澈茫然地学着他的样子,却显得笨拙而不知所措。
“开始!”
林羽一个箭步上前,轻易就将林澈摔在地上。尘土扬起,林澈咳嗽着,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起来!”老鬼喝道。
就这样反复了十几次,林澈已经浑身是伤,但他每次都咬着牙站起来。最后一次,当林羽再次将他按在地上时,林澈突然张口咬住了林羽的手臂。
“靠?”林羽吃痛却不敢真正下手让着小兔崽子松口。
林羽吃痛松开,林澈趁机挣脱,缩到一旁,像只受惊的小兽般警惕地看着众人。
老鬼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他走到林澈面前,抬腿就是一脚,将男孩踢飞出几米远,顺便赏了林羽狠狠一耳光。
“在生死关头,任何手段都是合理的。”老鬼的声音冷了下来,“但平时训练,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招式。明白吗?”
林澈咬着牙起身,点点头:“明白了,父亲。”
接下来的日子,老鬼亲自教导林澈格斗技巧。男孩学得很快,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他的身体记忆惊人,每个动作只要教一遍就能记住。
一个月后的训练中,林澈已经能够和林烈打得有来有回。虽然还是会被林羽轻易制服,但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任人宰割的流浪儿了。
这天训练格外激烈,老鬼的要求比平时更加严苛。林澈一次次被摔在地上,又一次次爬起来。当最后一次对练结束时,他浑身是伤,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训练结束后,林澈别扭地走到林羽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对不起,哥哥。”他小声说,“那天咬了你。”
林羽瞥了他一眼,注意到男孩手臂上的淤青和伤痕,忽然想起那晚林澈听故事时眼中的期待。
“没事。”林羽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给你的,擦伤口会好得快些。”
林澈接过药瓶,眼睛亮了起来:“谢谢哥哥!”
夜深了,林羽躺在床上,听到下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轻轻起身,向下铺看去,林澈睡得正香,怀里还抱着那个小药瓶。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男孩安详的睡脸上。林羽忽然意识到,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曾经令他烦躁的小子,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