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叶知凡的话，姜南还是进了系篮球队。叶知凡倒也遵守约定，姜南训练的时候特意来看过几次。
    “刚我在场边的时候，听到有几个妹子在讨论你。”训练完，两人回寝室的路上，叶知凡对姜南说。
    “哦。”姜南反应平平。
    “怎么了，看不上？”叶知凡看他淡定的样子，调侃他，“瘦了就是不一样啊，眼光都变高了。”
    “哪里。”姜南喃喃。不是看不上，只是自己完全没这想法而已。
    自从自己瘦下来，姜南发现，主动跟他搭讪的女生越来越多了，班上就有好几个自己以前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上周小组作业，竟然主动过来问自己要不要和她们一组。
    对于这种情况，他一开始是高兴的，这不就是自己以前一直期望的吗，变成普通人，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现在，没人再对他另眼相看了，也不会躲瘟神一样的躲着他，孤立他，有些甚至因为他的改变，还主动跑过来要跟他交朋友。
    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没变胖前，初中时的那个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带着善意的，而自己，也还很开朗。
    他试着做回以前那个开朗阳光的自己，强迫着自己，在面对别人投过来的友好示意里，学着去接受，去认识，去了解，去试着，同样对他们报以友好。
    但有时和他们交往着，面对着他们一张张的笑脸，善意的眼神，心里还是会无法自控的想，为什么他们以前不对我这样呢？！为什么以前不来找我说话，为什么以前没对我笑？仅仅是变了外形而已，难道现在的我就不是那时的我了吗？
    “哇，我竟然不知道你高数这么厉害的。你有空能不能给我补补课啊？”有一次正在上晚自习，突然有女生坐到自己前面，转过脑袋来跟自己搭讪。
    他记得她的名字，前几天这人才在公共课上跟自己借了一支笔，到现在都没还。最近，她找自己说话的频率有点高了，就算自己再不记人，都被强制性地记住了。
    骗人，自己明明从大一开始，每次高数测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她怎么会不知道。姜南抬眼去看她，耳朵听到右后方有压抑的笑声，是这个女生的那几个朋友们。
    他知道她们的那些笑不是不怀好意的，只是女生们看热闹时的一些小玩闹而已，他也知道这个女生是对自己有好感，找借口接近自己。他明知道她们都没有恶意，但不知怎么的，那天他突然地就很生气起来，心里冒出一股火，不发不快。
    于是，他摆出一副冷冰冰的，几乎算得上是不耐烦的表情，轻蔑地说到，“我以前也很厉害，你没发现吗？”
    他知道自己对一个主动向自己示好的女生说这样的话，属实太过刻薄，不应该，但有时压抑久了，实在忍不住。
    那女生果然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印象里一直唯唯诺诺，就算瘦下来后自信了但性格还是温和老实挂的人，会突然对自己表现出这么大的反感。
    难道自己有做错什么吗？她惊惶地反思起来，张口结舌地不知道怎么回，“啊，这，额……”
    姜南看她惊慌的样子，就像看到以前诚惶诚恐的自己。那一刻，世界是割裂的，颠倒的，那个曾被霸凌被欺辱的他，俨然成了如今的霸凌者。他恶心这样的自己，在女孩不知所措的支吾里匆忙地向她道歉，然后离开了。
    后来，那个女孩子再没找过他。
    姜南自己心里承认，其实在某方面，自己对他们一直是怀有恨意的，恨他们在自己肥胖时的冷漠、傲慢，他也知道这样记仇的自己很小心眼很不大度。
    但他不想跟这样虚伪的他们和解，也不愿为了立一个亲和好相处的人设而委屈自己。
    再后来，又有其他人来找他，男的女的，都有。虽然没再对她们像对之前那个女生那样粗鲁，但姜南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保持距离，还是让很多示好的人逐渐望而却步了。
    就算这样，还是会有别班或者其他年级的人因为不清楚他的个性，而时不时凑上来的，姜南一般都当做看不见的样子尽量减少跟他们的接触。
    叶知凡不知道他这些，只以为他瘦下来自信心回来，膨胀了，他打心眼里是很反感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顺直男的，没想到有天会在姜南身上看到些许影子，马上遏止，“喂，别以为帅了就了不起啊，你现在别太嚣张了我告诉你。下次人女孩跟你打招呼，好好回应一下不可以吗？冷着一张脸，跩地二五八万似的，我他妈都快不认识你了。”
    刚刚在场边那几个女生其实都有一直在发出各种声音试图引起姜南的注意，甚至中场休息的时候其中有一个还鼓起勇气上前递饮料去了，叶知凡在旁边看得很清楚，全程姜南态度都挺冷淡的，给人一种不是很友好的感觉。
    他自己就是被人不友善对待过的受害者，按理说不是会更加注重自己待人方面的礼仪吗。何况自己和他相处这么久了，姜南什么样的人，叶知凡自认为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性格虽然内敛，但在熟人面前就话很多，也开得起玩笑。心思也很简单，没什么坏心眼，对自己熟的人，几乎算得上是一片赤忱。
    偶然间看到他另一面，感觉反差有点大，心里除了惊讶，其实也会自我怀疑。难道自己以前看到的那个不是真实的他，而现在才是？！
    不敢深想。
    他不是藏地住话的人，何况对于姜南，他一直觉得他思想简单，所以从来都是有什么就直说，既然说到这了，便干脆把自己心里想的，全说出来了，“难道你那么拼命瘦下来，就是为了用来轻视别人的吗？长得帅就高人一等，可以用鼻子看人了？”
    不说还好，一说，气也上来了，叶知凡脸冷下来，严肃着，说完闷声不吭往前走，将姜南甩在了身后。
    自己不过是拒绝了几个自己不想认识的人的示好而已，姜南没想到会引起叶知凡这么大的反应，吓地他差点心脏都停跳了。立在原地头脑风暴了一阵，这才小跑着赶上叶知凡。
    “叶哥。”他跑到叶知凡的旁边，两个人并肩走着，姜南小心去看他的脸色，叶知凡不应声，就继续喊他，“叶哥？”
    叶知凡看上去是真生气了，脸绷地紧紧的，一声不吭。
    姜南没辙了，他最怕这样的叶知凡，那人一把脸冷下来，整个人马上显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来，似乎下一秒就能跟人老死不相往来。
    “叶哥。”他急地伸手去拉他，不让他走。
    “你说？”叶知凡被他大力拽着走不掉，干脆停下来，面对着他，一副等他解释的样子。
    姜南挠挠头，脑袋里乱成了一锅浆糊，他当然不能跟叶知凡说实话，告诉他自己除了他，谁都不想认识，谁都不想结交。人一定要需要那么多的朋友吗？作为以前一个朋友都没有的自己来说，有一个，就一个，就已经很足够，很满足了。何况这个人，还是这么好，这么优秀的叶知凡。
    他当然不会跟叶知凡说“我有你一个就足够了”这种话的，叶知凡肯定会觉得自己很奇怪，或许还会被自己吓到。
    他也不会告诉叶知凡，虽然自己确实是瘦下来了，但有些东西已经变了，被人伤害过所建起的那道心防，早就让他再回不到初中时候那个爱交朋友阳光乐观的自己。
    这是自己的秘密，一个偏执，没那么阳光，甚至独占欲作祟的自己，就算是作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姜南也不想让叶知凡知道。
    他斟酌着，穷途末路似的，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向他保证，“那我以后改好不好？”说完，讨好地，半弯下身子，去看叶知凡的脸，可怜巴巴地再向他确认，“好不好？”
    很大一个人，以一种委屈巴巴几乎是半蹲着的姿势杵在自己面前，那张脸是憨厚的，为了讨好，故意皱巴着五官，显得很欠揍，却也有些卑微。
    叶知凡装不下去了，那张紧绷着的脸松懈下来，脸上冰冷的表情便随之出现裂缝，露出一点要笑不笑的模样。
    “知道改就好。”但他不想轻易就被姜南一两句话就给糊弄过去了，板着脸，提醒他，“你这样做，不对。”
    姜南看他神态缓和下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赶紧答应着，“好，知道了。”
    说完，又讨好地去拉叶知凡的手，贴着他，挤挨着他，腻腻乎乎地问，“我们去哪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