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蛰伏与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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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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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那句话,如同最终判决,冰冷地悬在林见夏头顶。
他没有等待林见夏那不可能存在的回答,只是用那双洞悉一切的黑眸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回了书房,留下林见夏一人僵立在渐沉的暮色里,浑身冰凉。
完了。
林见夏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反复盘旋。
叶知秋不仅确认了他不是银悦,甚至可能已经开始怀疑他的来历和目的。
在一个修真世界,夺舍、奸细、妖物附身……有太多可能性可以解释他的存在,而每一种下场似乎都不会太好。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那间小屋的,一整夜都睁着眼睛,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任何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让他心惊肉跳,总觉得下一秒叶知秋就会破门而入,将他这个“妖孽”揪出去处置了。
然而,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叶知秋依旧会吩咐他做事,扫地、擦拭、跑腿,语气和态度与以往并无不同,甚至没有再提起经阁的事。
但这种“正常”,反而让林见夏更加毛骨悚然。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是折磨人。
他猜不透叶知秋到底想做什么。
是暂时按兵不动,暗中调查?还是已经给他判了“死刑”,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处理时机?
他不敢问,不敢试探,只能比以前更加沉默,更加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再有任何“出格”的念头和行为,严格按照一个最普通、最本分的杂役标准来要求自己,甚至比原主银悦表现得更加怯懦和循规蹈矩。
每次不得不与叶知秋接触时,他都屏息凝神,不敢与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对视,回答永远是干巴巴的“是,少主”、“好的,少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猫盯上的老鼠,明明知道危险临近,却无力逃脱,只能瑟瑟发抖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在这种极度的焦虑和恐惧中,他反而被迫真正开始“观察”这个他即将可能告别,以某种糟糕的方式,的世界,以及眼前这个决定他生死的人。
他注意到,叶知秋真的很忙。
除了修炼,他似乎总有处理不完的事务。
那些卷宗,那些来自各方的、明里暗里的刁难和刺探,都需要他耗费心神去应对。他常常在书房一坐就是深夜,窗上的剪影一动不动,只有偶尔翻阅书页或提笔书写的细微声响。
叶知秋的用餐极其简单,甚至比杂役的伙食好不了多少,而且常常因为忙碌而错过饭点,或者干脆忘记。
那日两个肉包子,恐怕是他难得的、不符合其日常节俭习惯的“奢侈”。
即便在属于自己的聆秋院里,叶知秋的脊背也挺得笔直,似乎从未真正放松过。那种冷寂和疏离,像是一层坚硬的铠甲,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离开。
林见夏忽然想起那夜在书房窗外看到的、映在窗纸上的孤绝剪影。那不仅仅是一个谋划者的形象,更是一个……孤独者的形象。
高高在上的仙门少主?
不,他更像是一个被困在华丽牢笼里、四面楚歌的囚徒。
天赋、实力,似乎并未给他带来多少真正的安宁和快乐,反而成了招致更多嫉恨和打压的根源。
自己之前那些“直接实力碾压”的劝说,此刻想来,是多么可笑又何不食肉糜。
在这个盘根错节、规矩森严的宗门里,个人的实力若不能转化为绝对的权力和地位,反而可能成为催命符。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林见夏心中滋生。
那不仅仅是恐惧,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
或者说,是更深层次的理解。
他依旧不认同那种沉重的谋算,但他似乎开始明白,叶知秋选择这条路的无奈和必然。
他的“任务”看起来遥不可及,甚至荒谬可笑。
劝这样一个在绝境中长出的荆棘放弃谋算,转而相信“直接”和“实力”?他凭什么?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更强烈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得活下去。
无论叶知秋打算怎么处置他,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争取一线生机。
直接坦白?告诉叶知秋自己是穿越来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知道他的命运?风险太大了。
叶知秋会信吗?信了之后又会怎么做?一个知晓未来的人,是会被当成珍宝,还是更大的威胁?林见夏不敢赌。
那么,剩下的路似乎只有一条——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
一个有用的、且暂时没有威胁的“异魂”,或许比一个毫无用处的、需要警惕的“未知”,更能让人容忍其存在。
可是,他能有什么价值?他不懂修炼,不会炼丹炼器,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贫乏得可怜。他唯一擅长的……可能就是来自现代的一些思维方式和……做饭?
想到那天叶知秋错过饭点,回来时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林见夏心里微微一动。
又过了几天,一次林见夏去膳堂吃饭时,发现膳堂角落里堆着一些无人问津、有些蔫了吧唧的普通蔬菜,还有一小袋受潮结块、眼看就要被丢弃的下等灵米碎粒。
管事正指挥杂役把这些“垃圾”清走。
林见夏看着那些蔬菜和米粒,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管事,这些……还要吗?”
那胖管事斜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手:“不要了不要了,都快坏了,占地方!赶紧处理掉!”
“那……能不能给我?”林见夏鼓起勇气问。
管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要这些玩意儿干嘛?喂猪都嫌差!拿去吧拿去吧,省得我费事。”他显然没把这点垃圾放在心上。
林见夏道了谢,宝贝似的把那些蔫掉的蔬菜和受潮的米粒用旧布包好,带回了聆秋院。
他不敢动用小厨房的正经食材,但这些被丢弃的东西,应该没人会在意吧?
晚上,估摸着叶知秋大概又忙得忘了吃饭,林见夏猫在自己小屋门口,用那个捡来的破瓦片当锅,捡来的细柴生了一小堆火,这次他学乖了,绝对不用任何可能引起能量冲突的奇怪东西。
他把受潮的米粒仔细淘洗,尽量搓开,又把那点蔫掉的蔬菜切碎。没有油,也没有任何调料,他只是简单地把米和菜碎加水煮在一起。
很快,一小锅热气腾腾、虽然清淡却散发着食物原本香气的菜粥煮好了。
米粒煮得开了花,混合着蔬菜的软糯,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诱人。比起膳堂那清可见底、刮嗓子的杂粮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他盛了一小碗,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又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内心激烈挣扎。
送过去?会不会又是自作聪明,引来更大的怀疑?
不送?难道就一直这样恐惧地等待判决?
最终,求生欲压倒了恐惧。他深吸一口气,端着那碗粥,走到书房门外,轻轻叩响了门。
“进。”里面传来叶知秋平淡的声音。
林见夏推门进去,低着头,不敢看叶知秋的表情,将粥碗轻轻放在书案的角落,远离那些重要的卷宗和玉简。
“少主,夜深了,您……您还没用饭吧?我……我用膳堂不要的菜叶和米碎煮了碗粥,您……您要是饿了,可以垫一垫……”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细若蚊蚋,“东西都是膳堂不要的,很干净,我洗过的……”
说完,他不敢停留,几乎是倒退着快速离开了书房,轻轻带上门,心脏狂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书房内,叶知秋的目光从卷宗上移开,落在案角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粥上。
白色的米粥,点缀着零星的绿色菜碎,看起来朴素至极,甚至有些寒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清淡的、属于食物的暖香。
他放下笔,静默了片刻。
然后,他伸出手,端起了那只温热的碗。
指尖传来的温度,与他惯常接触的玉简的冰凉、笔墨的冷硬,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