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晨，雨停了。
    世界被纯净的雨水洗刷过，阳光照在路面的小水坑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空气清冽干净。
    林隅安站在镜子前，第三次整理自己的衣领。
    他换上了自己觉得最整洁舒服的毛衣和羽绒服，头发仔细梳过，甚至还偷偷喷了点平时根本不用的保湿喷雾。
    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微微发红、眼神里带着紧张和期待的男生，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
    只是去学习而已。
    他反复告诫自己，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心跳恢复正常。
    按照手机短信上的地址，他提前十分钟到达了一个看起来就很安静高档的小区。
    按下门铃的那一刻，他的手心还在冒汗。
    门很快被打开。
    沈墨竹站在门内，穿着一件灰色的家居服，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峻，多了些随意的柔软。
    他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细边眼镜，目光平静地落在林隅安身上。
    “进来。”
    他侧身让开通道，语气寻常得像是在教室打招呼。
    林隅安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
    一股温暖干燥、带着淡淡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沈墨竹的家很大，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色调以灰白为主，干净得一尘不染，但也显得有些……冷清，缺乏生活气息。
    客厅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覆盖着白雪的小花园。
    “拖鞋。”
    沈墨竹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灰色毛绒拖鞋，放在他脚边。
    林隅安讷讷地换好鞋，跟着他走进客厅。
    他的目光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却又不敢太过放肆，像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动物，带着几分拘谨和忐忑。
    “在哪里……学习？”他小声问。
    沈墨竹没回答，只是示意他跟着。
    穿过客厅，走到一扇虚掩的房门前。
    沈墨竹推开房门。
    这是一个书房。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其中不少是外文原版。
    另一面墙则是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笔记本电脑、台灯和一些文具。
    书桌旁还有一张小一些的桌子，上面空空如也，显然是临时清理出来的。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系统发出极轻微的运作声。
    “你坐这里。”沈墨竹指了指那张小书桌，上面已经放好了一叠干净的草稿纸和一支削好的铅笔——和他自己用的那支一模一样。
    “哦，好，谢谢。”
    林隅安放下书包，在那张椅子上坐下。椅子高度刚好，桌面宽敞。
    他注意到，从这个角度，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沈墨竹的侧脸。
    沈墨竹已经在自己那张大书桌前坐下，打开了电脑和参考书。
    “先做这套综合卷，计时。”
    他递过来一份试卷，语气恢复了图书馆里的模式。
    “好。”
    林隅安接过卷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题目上。
    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阳光缓慢地在地板上移动，空气里弥漫着书本和木头好闻的味道。
    起初林隅安还有些心神不宁，会被房间里任何细微的动静吸引——沈墨竹敲击键盘的轻响，他起身去书架上取书时衣料的摩擦声，甚至是他偶尔端起水杯喝水时喉结滚动的样子。
    但渐渐地，他被卷子上的难题吸引，沉浸了进去。
    遇到卡壳的地方，他刚蹙起眉，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沈墨竹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抬地提示：
    “第三小题，辅助线做错了，重画。”
    或者直接递过来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一个关键的公式或思路。
    这种高效而精准的互动，让林隅安很快进入了状态。
    他发现在这里学习效率奇高，没有图书馆偶尔的嘈杂，没有其他同学的干扰，只有他和沈墨竹，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专注默契。
    时间过得飞快。
    做完一套卷子，沈墨竹拿来红笔，极其快速地批改，然后针对错题进行讲解。
    他的讲解比在图书馆时似乎更细致了几分，甚至会拓展一些相关的背景知识。
    中途休息时，沈墨竹起身出去，回来时手里端了两杯温水。
    一杯放在自己桌上，一杯自然放在了林隅安手边。
    “谢谢。”林隅安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温暖的杯壁，心里也跟着一暖。
    他捧着水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沈墨竹身后那巨大的书架。除了各种学科类和竞赛类的书籍，他竟然看到了一些文学名著，甚至还有几本……漫画书？
    这个发现让林隅安微微惊讶，仿佛窥见了冰山之下不为人知的一角。
    原来沈墨竹也不是只看教科书和竞赛题的。
    他的目光在书架上游移，忽然被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相册吸引。
    相册的封面是皮质的，边角有些磨损，安静地插在一排厚重的工具书之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正看得出神，沈墨竹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看什么？”
    林隅安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水杯，慌忙收回视线：“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书好多。”
    沈墨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本相册，眼神似乎有瞬间的恍惚，但很快恢复平静。
    “都是些没用的旧东西。”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林隅安“哦”了一声，没敢再多问。
    休息结束，继续投入学习。
    午饭是沈墨竹叫的外卖，简单的两荤一素，口味清淡，却意外地合林隅安的胃口。
    两人就在书房的小茶几上安静地吃完。
    下午的阳光变得慵懒，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高强度的学习让人疲惫，林隅安做完最后一道题，感觉脑子像被掏空了一样，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他一转头，发现沈墨竹不知何时停下了笔，正微微侧着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阳光透过窗隙，恰好落在他安静的睡颜上。
    眼镜被摘下来放在手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鼻梁挺直，嘴唇微微抿着。
    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感和疏离，此刻的他看起来有种毫无防备的柔和，甚至……脆弱。
    林隅安的动作瞬间定格，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墨竹。
    那个永远清醒、永远冷静、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的人，原来也会累，也会在温暖的午后偷偷打盹。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
    一种难以言喻的保护欲和更加汹涌的悸动，瞬间席卷了他。
    他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斜后方，贪婪地看着阳光里那幅美好的画面，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阳光中如同金色的精灵般舞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墨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快要醒来。
    林隅安心头一跳，慌忙收回视线，假装低头检查自己的卷子，心脏却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他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是沈墨竹坐直身体，重新戴上了眼镜的声音。
    “几点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比平时低沉许多，敲打在林隅安的耳膜上，激起一阵微麻。
    林隅安不敢抬头，胡乱地看了一眼手表：“快、快四点了。”
    “嗯。”沈墨竹应了一声，似乎揉了揉眉心，“今天先到这里。”
    他开始整理桌面，动作恢复了平时的利落条理，仿佛刚才那个短暂休憩的瞬间从未发生过。
    林隅安也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心情却依旧激荡难平。
    那个安静的睡颜，和那双刚刚醒来时可能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睛，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离开的时候，沈墨竹送他到门口。
    “路上小心。”他说，语气依旧平淡。
    “嗯，下周……”林隅安迟疑了一下，“还是图书馆？”
    沈墨竹站在门内，身后是温暖的光线。
    他看着林隅安，镜片后的目光深沉难辨。
    沉默了几秒，他才开口：“看情况。冷的话，就再来这里。”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留下了一个充满变量的未来。
    林隅安的心却因为这个变量而悄然雀跃起来。
    “好。”他重重点头，转身走入寒冷的空气中。
    回家的路上，寒风凛冽，他却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书房里阳光的味道，纸张摩擦的声响，那杯温水的热度，以及……那个安静沉睡的侧脸。
    某些模糊的情感，在这个独处的下午，悄然变得清晰而汹涌。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那不仅仅是依赖，不仅仅是崇拜。
    他在意沈墨竹，远远超出了对一个“好人”学霸的在意。
    那种一想到对方就心跳加速，一靠近就手足无措，一想到能再次独处就暗自期待的心情……
    叫做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