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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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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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里都不见沅民踪迹,李吉安呆在民宿里渐渐都有些急躁了。
怎么这人这样,分明筐骗着自己带着王鱼肆来这里,结果最后又不来。他都有点怀疑这人说的考察只是个噱头,实际是想把他们带到荒山野岭卖掉。
他日常在山脚下走,这两日下雨没上山,他在山下绕了几圈,再没有遇到过一只那日碰见的兔子,也未见过什么山猫,许是这些东西平日里只在山里躲着,不愿出来祸害人。
他把这一带转的熟了,无聊时常帮着众人忙活,山脚的农户见他次数多起来,也认得脸了,碰见就笑着打个招呼。
他生了想要回去的念头,苦于山里信号不咋好,没法打电话,也没有车,只得暂且住着,等沅民回来。
就这样过了小半月,李吉安清早起来时望见楼下停了辆熟悉的车子,困意全无,拽着光着膀子的王鱼肆下楼,没两步就见沅民阴沉着脸向他们走过来。
“怎么了?”李吉安打招呼的话在喉咙里卡壳,见跟在他身后的李米脸色苍白。
沅民说:“你那日说,你进山里的时候,追着只野兔一路跟进那个洞,然后遇到山猫看到了那日老农嘴里说的”壁画”是吗?”
李吉安不明就里,呆愣着点了头。
沅民的脸色更沉,看他的眼神也冷下几分。
李吉安看他这样子火气就上来了,险些没忍住:“你这个眼神看我是想干嘛?我又干什么了?”
沅民横他一眼,口中语气重:“干什么你自己清楚。”
李吉安好生委屈,一旁的李米插过来:“李吉安研究员,我们这次的行动并没有和院里面报备,算是擅离值守,院里是不准许的。但是现在院里的人知道报了上头,小沅老大被勒令返回了。”
李吉安听着李米的话,大概懂得为什么这人小半月没回来,也明白这人为什么对他的态度恶劣:“所以你们认为是我在没有通讯设备,在没有信号的山里给你们远在千里之外的研究院院长举报你们偷摸出外考察?”
沅民脸上表情不变,眼眶里沉着的潭水波动。
李米唇色苍白,无力道:“我们也不想怀疑你,但是除了你和那个王鱼肆都是我们自己人,不可能会去自断财路。”
李吉安咬着嘴不出声,眼神死盯着沅民,半晌才道:“我不要他说,你跟我说。”
宾馆内通风不太好,此刻狭小待客厅内热气被烘上来,凝在半空,黏在人身上难受。
沅民气势不输此刻将要爆炸的李吉安,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话一出口,王鱼肆都觉得脊背发凉,他看向自己组长,只见他的手背上青筋浮起,手指僵硬。
“也对,毕竟我就是被你们威胁着来的,你们的项目出问题了,肯定要怪我这个不情不愿被逼来的,”他以一种生平从未有过的宁静道,听不出喜悲,“既然这样,你们把我送回去吧,免得再给你们惹麻烦。”
沅民不再多说,转身几步出门上车,李吉安抬脚跟上去,回头看王鱼肆:“走。”
王鱼肆还想再说什么,李吉安低吼:“我们走之后没有车子送你回去。”
沅民车技没李米那么好,一连开了几日几人才回到本市,路上颠簸搞得李吉安下车就吐,沅民倒是无所谓,送二人到之后不再留恋,载着李米回去了。
“组长,你……”王鱼肆打量他脸上神色,犹豫着开口。
“跟我没关系,不是我。”李吉安不耐烦。
“我不是说这个。”王鱼肆打断他。
李吉安掩住面上失落,艰难开口:“那更不用说了。”
李吉安抬头望着天,蓝色垂落在他的眼睛里,他说:“大眼,你帮我请个假吧。”
门漆着黑亮的桐油,门把光滑锃亮,被人把玩许久,李吉安站在门前用手勾住半圆的铜环,小心握住扣了三下。屋内的人听到动静,拄着拐杖前来开门:“谁啊——”
李吉安站在石级上,不自在地捻住上衣下摆:“姨,是我,小二。”
她上下打量李吉安,哆嗦着手从兜子里取出一副眼镜:“哦,小二,今天也不是周末啊,你咋有空来了?院里面不忙吗?”
李吉安脸上挂起笑,两只手扶住她的肩膀,推着她进屋:“嗯,这几天没什么事情,我就请了假回来看您和亓爷一眼。”
“啧,咋就好端端请假,啥时候来看不是一样的。”她推推眼镜撩起门帘。
李吉安弯下腰进了屋子,老院子里没什么变化,花白的墙上还是挂着张照片,李吉安照例跪下来冲着那张照片磕了三个响头。
“说起来,你说这姓亓的还真是不要脸,明明比你爸都要小一轮,结果两个喝点马尿就成了父子了,天天占你爸便宜。”她咯咯笑着。
李吉安看她的眼神都温柔下来,拂过她鬓边逐渐发白的头发。
“唉……岁月真是不等人,我也算是白了头。不过我倒是比他好,四十岁了才开始长几搓白毛,不像他,二十岁去了南极那趟之后就落了个满头雪……”她嘴上在笑,眼睛在哭。
“还说好到时候回来就和我去领红本,结果还不是说到做不到。”她嘴上在怪,心里又为他开脱。
李吉安知道,嘴上说怨他到底还是爱他。
他从桌案底下抽出块帕子。
“话说回来,其实你也不是只想回来看我们两个的吧。”她接过帕子,拭干眼角的水。
李吉安见瞒不过,尴尬点头。
妇人出了厅堂,由着他跟着自己,慢悠悠来到一处封着锁的门前。
这门板是拿木头做的,在湿答答的环境里有些泛潮,门框边被白蚁蛀了两个小洞。
她伸手从一旁的竹子上拿了同样木材制的钥匙,插到染着青绿色锈迹的锁孔里转了两圈。她轻轻把门启开道缝,走进小院里,从小院的小石桌底下抽出个牛皮箱子。
她转过身将箱子递给李吉安,李吉安接过箱子问:“这是什么?”
妇人笑起来:“你亓爷的手稿,我问你们老院长要的。”
李吉安惊讶于她一直知道自己在从事南极研究的事情,同时也对她与老院长的关系好奇。
“我当然知道你干的是什么,你猜是谁把你塞到你现在那个研究院里头的,你们那老院长是我哥。”她一巴掌打在他头上,力道并不重。
“那为什么现在才把这个给我?”李吉安揉揉额头,指着箱子问。
妇人心虚挪开眼睛:“那不是原本不想让你去的嘛,那头那么危险……要是你也想你那亓爷一样,到时候可没人陪我说话了。”
李吉安抱住妇人,嘴上感激不尽。
妇人把他搂在怀里,玩笑道:“你亓爷最爱你,我要是在这里亏待你了,你亓爷在天上不得天天给我托梦?虽然也挺好……”
李吉安在这里留了几日,临收假时才走。
告别那天,那个妇人深深望着他的眼睛,说:“要不说是他养的,连眼睛都是一般模样。”
李吉安回到院里时又见了那辆越野,他控制不住朝那边看,瞄见李米从车上下来,却没见到沅民。
他又站在树荫底下偷窥,没见到想要见到的人,李吉安收了心思,提着牛皮箱子往自己的的办公室走。
今天不是周末,大家都挺忙,也没空搭理他,除了路上遇到几个组员,没别人关心他这几天去了哪里。
李吉安对此无什么所谓,毕竟他本就不想和别人说话,巴不得全天下无一人认得他。
他收拾收拾来到自己办公室门前,一推开原以为王鱼肆会像往常那样朝着他冲过来,结果没有。
他挨个和组员打了声招呼,屋子里头开着灯,大家都在这里搞数据,连王鱼肆喜欢的那个小姑娘都趴在电脑前,就是不见王鱼肆。
他心下奇怪,来到那个女孩桌前问:“小七,大眼呢?”
那个女孩子抬起头来,先是哇了一声说“组长你终于回来了”,接着四下望去说:“刚才来了个外国人找他,大概是跟着一起去了吧。”
李吉安心里骂他一声“墙头草”,把牛皮包放下,鞋不沾地冲到楼下。
他小跑着来到车前,果不其然,“墙头草”和李米聊得正欢,李吉安压了步子走过去,拽着王鱼肆的耳朵骂:“你这小子,别人来挖墙脚,你还真跟着他去啊?”
王鱼肆嘴里求饶:“不是啊,听我说听我说,组长你先松手。”
李吉安半信半疑松开了手,看着王鱼肆揉着耳垂,面色通红道:“是这样的,自从那天回来之后,李米被上面派去勘察云贵那头的情况,山体上花纹的岩层为云贵的研究提出了许多新的思路,现在李米可算是学术界的红人了”
李吉安听了挺欣慰:“那沅民呢?”
李米说:“他因为擅离职守被罚了,现在所有有他的项目都停了,在家坐牢。”
李吉安感觉不对劲,怎么李米没事就只罚了沅民?却不好当着人家的面子提出来,只好说:“你带我看看他去吧。”
李米欣然答应:“好啊。”
李米带着李吉安到了沅民家楼下,他播了电话给沅民,十分钟后就见沅民青着胡茬邋遢下来。
沅民下来时见到李吉安,有些无措,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转而向着李米质问道:“你没和我说有人要来啊。”
李米面上倒是一派轻松:“没什么关系啊,大家都是男人,又不是小姑娘,有什么好害羞的。”
沅民盯着他,拿他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无法。
李米把李吉安带到,任务算是完成,上了车子,他带了个墨镜,顶神气地朝着二人一挥手:“好好聊啊,别又吵了。”
沅民没法,只得请了李吉安上楼。
他家里打扫得还算干净,许是这些天比较无聊,他在桌上摆了棋盘玩。
他腾出个椅子和李吉安,自己转身坐在书桌旁的配套凳子上:“你找我干什么?”
李吉安坐下捣弄棋盘,没回答他的问题:“你还玩这个?跟我下一局吧。”
沅民再是不耐烦也只得忍了他,静下心来将棋盘重置,动手前问:“你会玩这个吗?”
李吉安摆摆手:“不会。”
“那你还玩?”沅民感觉自己的人格收到了侮辱,当下就要把棋盘收起来。
李吉安拉住他的手:“你教我就好。”
沅民无奈停下,跟他讲规则:“和中象的规则差不了多少,将死对方的王。”
李吉安点头,沅民又指了几个棋子将走法,李吉安聪明,学得快,没一会就说都记住了。
沅民还是有点半信半疑,摆开棋盘让他先手。
沅民怕他输得太惨,故意让他几回,可这人就好像是看不见似的,回回都败给他。二人下了几局,李吉安就输了几局。
沅民真的有点忍不住了,这人就是在乱下,当即没了耐心,嘴里随着他每走一步就啧一声,心里盘算下完这局就收。
李吉安嘴边笑意从进门那刻就没停下过,此刻看着眼前人逐渐暴躁目的达成,收了那副逗弄人的性子老实下了几子,赢了这盘。
沅民头上流下点汗,抬眼看他时望见他眼底的嘲弄,明白人这是故意逗他玩,再忍不了一点:“你来找我到底要干嘛?”
李吉安这回安分的多,沅民冲着他吼也没发飙。
“我来给你送温暖。”他从兜子里掏出块石头,摆在沅民的眼前。
“这是……”他疑惑拾过,“石灰岩?”
“就我所知,他们还没有找到那个岩洞,”李吉安道,“你可以是第一个发现那个岩洞的人。”
沅民看着他,眼中的激动掩饰不住,却仍是疑惑:“你为什么要害我之后又帮我?”
刚才沅民冲着他发脾气他没计较,此刻这人一句话便点得他火气:“我几时害过你?我都说了不是我,你自己想想我和王大眼两个在山脚下待了半个多月,那地方啥信号都没有,我能举报你吗?倒是我搞不懂,为什么就你一个被罚,李米不是好好的?”
沅民盯着他的脸对峙,李吉安气势丝毫不输。
李吉安看着他的眼睛,脑海里恍然闪过那天山洞里的片段,脸烧起来,小声辩解:“就当是我给那天的事情赔罪。”
抬头时他见沅民摆弄着那块石头,以为他没听见,便放下心:“那成,说定了,明天你收拾收拾,我带你去。”
说完就活动双腿走了。
他走后,沅民放下手里的石头,拿起桌上电话:“明天。”
这回是以李吉安的名义去的,就只有王鱼肆、李吉安并沅民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