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周肆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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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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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在柔软的旧棉絮里,花生刚刚离开的地方,赫然躺着四五只肉乎乎,粉嫩嫩的小家伙!
它们挤在一起,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像没毛的小老鼠,凭着本能蠕动着,发出细弱的哼哼声,偶尔有一只抬起小脑袋,茫然地四处嗅探。
陈知南一贯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惊讶神色,她蹲下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窝小奶狗:“它生宝宝了?”
“看样子是刚生没多久!”周肆骁也蹲在旁边,语气兴奋,“我上次来还是三天前,那时候它肚子就很大了,没想到这么快!”
花生蹭完了周肆骁,又赶紧回到窝边,小心翼翼地挨个舔舐着自己的宝宝,母性的本能让它动作格外轻柔。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缝隙洒下来,落在狗妈妈和它的孩子们身上,形成温暖的光斑。
这个破败的院子因为这几个小生命的到来,仿佛一下子充满了生机和暖意。
周肆骁看着这场景,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把手伸进校服口袋摸索起来,很快,他掏出了两根在小卖部买的最便宜的火腿肠。
“幸好买了。”他嘟囔一句,撕开包装,将火腿肠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手心,递到花生嘴边。
花生小心翼翼地叼走食物,但并不立刻吃掉,而是放在窝边,似乎想留给孩子们。
“它这是要存粮呢,”陈知南轻声说。
“嗯,”周肆骁又把另一根火腿肠也掰开,多弄了一些放在花生容易吃到的地方,“慢点吃,都是你的。”
他看着花生狼吞虎咽地吃着火腿肠,又看看那些闭着眼睛胡乱拱动的小狗,忽然叹了口气:“怪不得前几天看它好像更瘦了,自己都吃不饱,还要奶孩子。”
陈知南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两人就这样蹲在狗窝旁,看着花生吃东西,看着小奶狗无意识地蠕动,空气中弥漫着火腿肠的肉香,阳光的味道,青草的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陈知南忽然问。
“有次翻墙逃课,没找准地方,从墙上掉下来,就掉这院里了,差点没摔死,然后就发现了它。”
他指了指花生:“那时候它更小,怯生生的,看到人就躲,我拿了点吃的哄它,慢慢才熟起来。”
火腿肠喂完了,花生也吃得差不多了,它满足地舔了舔嘴巴,又回到窝里,小心翼翼地挨着孩子们躺下。
小奶狗们似乎嗅到了妈妈的气息,哼哼唧唧地往它温暖的肚皮底下钻,寻找奶源。
周肆骁看着这一幕,忽然低声说:“宋妄言也挺不容易的,那小孩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不知道,宋妄言带他去看过医生,说是视神经受损,很难恢复,而且治疗费用很高。”
阳光慢慢移动,院子里的光影也随之变换。
周肆骁看着依偎在一起的花生和它的孩子们,忽然冒出一句:“看来以后我多买几根火腿肠。”
陈知南侧头看他。
周肆骁有点不自在,梗着脖子说:“看什么看!它现在不是一张嘴了,是一窝!总不能饿死吧?”
陈知南转回头,看着那窝小狗,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极轻极快,快到周肆骁根本没察觉。
“嗯。”她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该回去了,下午还有课。”
周肆骁也站起来,有点留恋地看了看花生一家,花生似乎知道他们要走了,抬起头,对着他们轻轻地摇了摇尾巴。
“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周肆骁小声说了一句,然后熟练地把那块大石头推回原位,挡住了那个狗洞。
秘密基地再次被隐藏起来。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穿过寂静的小径,走向喧闹的教学楼,谁都没有再说话,但之前那种尴尬和紧绷的气氛,却在那个破败院子里,在一窝新生的小狗和一根共同分享的火腿肠之间,悄然消散了。
周肆骁心里那点关于报名表和苏晴的纠结还没完全散去,但此刻,却被另一种更复杂、更柔软的情绪覆盖了。
关于责任,关于生存,关于生命本身的坚韧和脆弱。
————
周末如期而至,校园的喧嚣暂时远离,对大多数学生来说,这是放松和玩乐的时间,但对周肆骁而言,回家更像是一场无法逃避的,沉闷的仪式。
他久违地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家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外面凝滞几分,扑面而来的不是家的温暖,而是一种更为压抑、沉闷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似无、挥之不去的陈旧药味。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电视机里播放着音量很小的新闻节目。
父亲周建明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看报纸,听到开门声,头也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嗯,算是打过招呼。
他身形依旧挺拔,穿着熨帖的居家服,但鬓角的白发和眉间深刻的纹路无声地诉说着压力和岁月。
周肆骁换了鞋,低声叫了句:“爸。”
“还知道回来?”周建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报纸上,语气平淡,却自带威严。
周振廷放下杂志,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像探照灯:“这个月的生活费,为什么又超了?还超这么多。”
周肆骁脚步顿住,背对着父亲,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他口袋里那张给花生买了大批火腿肠和狗粮的小票似乎正在发烫,但他能说什么?说喂了流浪狗和它刚出生的一窝崽?
周肆骁没接话,这种开场白他早已习惯。他目光扫过客厅,轻声问:“妈呢?”
“刚睡下,”周建明终于放下报纸,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扫向他,“听说你最近在学校又惹事了?还被罚站?”
消息传得真快,周肆骁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没什么,一点小误会。”
“误会?”周建明的声音抬高了些,“周肆骁,我送你去学校是让你读书的,不是让你整天惹是生非!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看看隔壁老祁家俩儿子······”
又来了,周肆骁沉默地听着父亲千篇一律的训斥,目光投向楼上紧闭的主卧房门,门后是他的母亲,一个曾经温柔爱笑,如今却长期被困在自身精神世界里的女人。
她的病,是这个家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是父亲日益严肃暴躁,以及他宁愿在学校游荡也不愿回家的根源。
晚餐时间,气氛更加压抑,保姆阿姨做好了饭菜,简单清淡,周建明食不言寝不语,吃得很快,周肆骁却味同嚼蜡。
突然,主卧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周建明立刻放下碗筷,快步走了过去,周肆骁也下意识地跟着起身。
卧室里,母亲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摔碎的水杯,嘴里喃喃着一些听不清的词语。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穿着干净的睡衣,却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没事了,没事了,不小心掉了,没关系,”周建明的声音是周肆骁极少听到的耐心和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收拾着碎片,避免吓到她。
周肆骁站在门口,看着父亲轻声细语地安抚母亲,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难当。
这种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旁观者,无法融入,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收拾完碎片,周建明扶着妻子重新躺下,才轻轻带上门出来,回到饭桌,他脸上的疲惫和烦躁再也掩饰不住。
“下周一我带她再去复诊一次,”周建明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重,“医生说药量可能需要调整,费用又增加了。”
周肆骁捏紧了筷子。
周建明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失望和压力转化而来的迁怒:“你呢?你能不能争气一点?我每天公司家里医院来回跑,累死累活,你就不能安分点,少给我添乱吗?哪怕成绩好一点,我也······”
“我添乱?”周肆骁猛地抬起头,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声音压抑着怒火,“我做什么了?我就是站了一下走廊!这也叫惹事?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呼吸都是错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周建明一拍桌子,“我说错了吗?你看看你那个样子!吊儿郎当,无所事事!你对这个家有什么贡献?除了会气我你还会干什么?”
“贡献?这个家需要我贡献什么?这个家除了钱就是药!还要我贡献什么?!”
周肆骁霍地站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是!我没用!我比不上别人家的儿子!我让你丢人了行了吧!”
他再也受不了了,转身就往外冲。
“周肆骁!你给我回来!”周建明在他身后怒吼。
但回应他的,只有重重摔上的门板发出的巨响。
周肆骁冲下楼,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郁和酸楚,他没有目的地沿着街道狂奔,直到肺叶感到刺痛才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