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骓这下算是彻底地怔愣住了，也意识到万象恐怕并不是第一次给自己喂血。
    心底后知后觉泛起些难受，程骓说话讷讷地，“我伤得很重吗？”
    万象点头，“那只蝴蝶把你撕碎了。”
    程骓又问：“我睡了多久？”
    万象轻描淡写答：“十来天吧。”
    程骓瞪大了眼睛。
    十来天！要想把一个濒死的人恢复到他现在这个能摁着人咬的状态，就算身体强悍如异变也过于强人所难了吧！
    换种说法，这十来天万象很可能……不，是一定每天都在用自己心源本体的血喂他。
    突如其来的恩情让程骓一下子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他还有些不肯相信，追问万象：“这几天，你一直在用血喂我？”
    似乎察觉到程骓的不自在，万象没点头也没说不是，默认了。
    星辰海一时陷入沉默。
    程骓惊愕于万象竟为了救他做到如此程度。
    他诚恳地向万象低下头颅，郑重道：“谢谢。”
    “不客气。”万象拉抻扯开的衣领，浮出一丝浅笑，“你也这样救了我。”
    是说半个月前与异变眼珠子决战时候的事，当时万象已经奄奄一息，若非程骓奋不顾身替祂挡刀，还拿了眼珠子的心源给自己吃，万象也以为自己活不下来。
    说起这事，程骓心间冒出疑惑。
    “我记得老头说你还没到出生的时候，你当时怎么就醒了？”
    万象脸色沉了沉，“是李当当。”
    “校长？”程骓大为震惊，他犹记得李当当是如何教导那群小孩儿要如何如何爱护大蛇、保护大蛇，到头来反倒祂自己先破了例。
    当然，李老师的动机对程骓来说也不难猜。
    无非大蛇是学校里唯一剩下有战斗力的有生力量。
    老头整天拿世界和平当口头禅，偏维护和平的手段就是教育一群绵羊，等到羊圈被破开，自是满地狼藉。
    “你真没事？”程骓心虚地不敢看万象手腕以及脖颈缠着的布条。
    未免万象会错意，他接着补充道：“老头将你提前唤醒，有副作用吧。”
    万象点头，神态按捺不住的疲倦。
    程骓：“那你会继续沉睡，还是？”
    万象摇头，“我已经出生就不会再沉睡，现在的我并不完整，随时随地都会有心源熄灭的可能。”
    心源熄灭代表着异变就此死亡。
    程骓愧疚的心愈发难受，他拍了拍万象完好的另一半肩膀，鼓励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放心，会有办法的。”
    “我想去学校看看。”万象突然要求。
    说实话万象比自己早到学校不知道多少年，没想到他这个新生还有带着“留级生”参观学校的机会。
    已经经历过一次蜕皮，万象能出笼了。
    程骓的异变身体躺在万象的遗蜕里，周围不见同学身影。
    原先虽然被撕碎了身体，但杨昭和同学们一起将碎片聚拢在一堆，程骓又在万象的帮助下，异变身体重新聚合，大小几乎与之前没有差别。
    已经事先了解清楚万象的情况，程骓招手示意大蛇跟上。
    “想先参观哪儿？其实这儿整个地最值得一看地也就你了。”
    “你变小点，太大只不好行动。”程骓从遗蜕堆里扑腾出笼子，感觉到身后没人跟来，回头。
    万象以人形姿态站在原地，用一种难以言喻略带嫌弃的眼神看着他。
    万象：“你这样好丑，你不能变回去？”
    感情是嫌弃他异变模样！
    程骓倒没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为什么大蛇能变成人类形态！？为什么那束光还打在祂身上！？
    “77，你们终于醒了！”杨昭从远处奔来。
    程骓面朝来人。
    杨昭一身墨绿色工装，及腰的长发在脑后一荡一荡地，如真马尾般，干练又好看。
    她似乎在做什么重活，累得额头上挂满颗颗圆润的汗水。
    这女人没跑两步忽然原地刹车，盯着他们这边表情错愕、面颊泛红，接着视线转动到程骓身上，杨昭超不经意地露出个抱歉的微笑。
    程骓彻底不平衡了，“为什么你们可以做人！！！”
    身边突然出现两个可以变成人形的异变生物，程骓开启全方位无死角竖满尖刺的攻击姿态，势必要找个人讨要说法。
    “李老师让你醒了先来找祂。”杨昭说话的声音微不可查地夹了起来。
    程骓冷笑嘲讽，“杨女士，收收你的花痴眼神，我在这儿呢。”
    杨昭低头冲程骓示以抱歉，帮他们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内破损的地方暂时用木条简陋填补了一下，那扇被撞破的窗户还留在哪儿，风一吹屋内书页哗啦啦作响。
    李当当盘腿坐在地毯上，正在分类整理书籍。
    几天不见，校长似乎衰老了不少。
    听见开门声，李当当扶着断了镜腿的圆框眼睛抬起头，无甚欣喜的表情。
    “来了啊。”
    打了声招呼，李当当立马注意到程骓身后跟着的人，呓语似的呼唤对方的名字，“万象……”
    万象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因早产一事，程骓以为万象会心怀怨怼，想要揍校长一顿。
    谁知万象并无此意，甚至率先开口，“辛苦了，老师。”
    “我……”
    程骓注意到李当当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羞愧地低了头。
    没一会儿，李当当点名程骓，“77，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
    杨昭早已识时务地离开了，万象则拣了还算完好的沙发坐下，没有准备离开的打算。
    李当当没管他。
    “杨昭把她遇见你的经历都告诉我了，我也已经知道你在同学之间策划冒险。”李当当神色凝重，“77，不，程骓，你为什么要带同学离开学校？”
    这是跟他秋后算账呢。
    程骓意识到，面前这位自称老师的老头也是个以人形自由活动的异变，心里更是不舒服。
    心里所有的火都聚一块儿了。
    他没好气地开口，“想要我坦白前，李老师是不是也该坦诚相待？”
    “你又是谁，为什么整个无害区都围绕你运行？”程骓咄咄逼人。
    李当当没有马上回答，忽然说起程骓的来历。
    “程骓，中心城人，原中心城异变处理中心清理组星一支队队长，十七岁加入组织，截止牺牲时已工作七年。”李当当事无巨细地诉说着，每说一件程骓的脸色就再降一分。
    李当当：“你是已知在被吞噬过程中，成功反噬异变并占据异变躯体的第一人。地面研究人员希望你能在这里学到完全掌控异变身体的办法，我说的对吗？”
    程骓紧抿嘴唇不说话。
    李当当不以为意，真正的自我介绍道：“我是异变无害区的管理员，原地心研究中心院长李当当。”
    李当当撕下了和蔼可亲的外表，露出精明锐利的内里。
    祂说：“我想知道地面研究所给你的真正任务是什么？”
    程骓怎可能将任务告诉祂，也给自己找了个干净处坐下。
    他嘴角挂着冷笑，“校长对我的过往还真是了如指掌，想必地面那群人也已经什么都告诉你了，又何必问我。”
    这是不说的意思。
    程骓丝毫不肯相让，“倒是校长，你是人还是异变？”

    作者闲话：

    程骓不满，程骓生气：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有人形自由行动，为什么我没有！啊？李当当你告诉我，我为什么没有！（骂骂咧咧指着老头鼻子）